第92章 到底是自己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王应墨两眼一闭,干脆利落的开始装死。
先前那个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种慌张传来:“拐球老。”(完蛋了)
男孩慌里慌张跑到驿站里叫人,马队一众人似乎此刻才想起来,马背上还有个伤员,连忙都跑了出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将王应墨抬近驿站,找了个房间安置下来,期间王应墨偷偷眯眼看了看天色。
临近黄昏,看来一行人应该会再驿站休息一宿,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秦阳留下的水元已经残留不多。
王应墨自身灵力此刻与秦阳水元的争斗就好比两军对垒,而王应墨的身躯便是战场,秦阳那水元固然强大,却时刻皆在耗损,如那无根之水,溃败一点便少去一点,而王应墨自身灵力有东帝经支撑,勉强在王应墨昏迷时抵挡住了水元,那么随着他的复苏,灵力逐渐增长,彼消此长,水元被清除干净只是时间问题。
有了这一夜之间王应墨甚至能很大程度上恢复一些战力。
当然,最重要的,不用再挂在马背上了,更不会摔个狗啃泥了!!!
刚才众人出来抬他的时候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好几个人都憋着笑呢!!!
亏得他脸皮够厚,愣是半点不露破绽,装死装的出神入化,这才逃过一劫。
直到房间里再没有动静而外面响起了划拳喝酒的吆喝声,王应墨这才谨慎的睁眼,此时他已经能够转动脑袋打量周围环境了,屋子里布置十分简陋,但桌椅床铺一应俱全,想必在这个驿站也是上好的房间,王应墨知道,这些人应该是从他的衣着上看出了些什么。
他那一身金边黑色武服出自郢都名纺之手,这样一个人手不算少的马队,即便都是凡人,也总有人能看得出些端倪。
此时齐楚战事正酣,像他这样的修行者重伤并且出现在燕州,不难推测出他多半与怀山战场有关。
此次齐楚战事伊始,南楚以白羽卫的西进和一品大员曹军机的自缢作为开端,拉开了对北齐的反击。
曹军机的死,也意味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点,那就是大楚朝廷完全放弃了燕州,放弃了数百万燕民,也放弃了六万燕州州军。
现任军机大臣,问道院院长阳朴的那一句“燕州军此时是指望不上了。”并不是他对于燕州的看法,而是借他之口,强调皇帝陛下的意思。
曹军机当场被革职,是陛下最不容质疑的态度,但燕州终究是大楚十六州之一,放弃燕州可以是皇帝的意思,却不能从其口中说出。
所以在十三皇子千里奔袭之前,朝廷从始至终没有再将视线投向燕州,如今的燕州,到底是什么情况,实在不好说,旧燕复辟势力对其控制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
但王应墨知道,至少现下这只马队还能救他,说明燕州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至于十三皇子为何冷不伶仃要来这么一出,王应墨这个雏儿当然想不明白,甚至于此刻的他都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惠城往西七十里,灵海湖畔,白羽卫主力军以及参与阳州铁骑在此安营扎寨,楚字王旗高高伫立,又一次飘扬在燕州土地上。
项景眉宇间有些疲惫之色,骑在黑豹上眺望着灵海湖,落日收敛了白昼里璀璨的的金光,留下残阳的血红,流淌在灵海湖如同天上仙境般的湖面上,赤色的火烧云映照在水中,两者交相辉映,将世界染成了凄凉的颜色。
好像预示着这场战争必然的惨烈。
建武帝长于军营,向来以武功见长,一手打造的建武军威震东北边关,二十年前更是在大楚最危急之时力挽狂澜,外据北齐,内覆截月,一举平定山河动摇的局势,堪称一代雄主。
所以他对自己的儿子要求也是极严格,大皇子项梁驻守紫荆关十余年,往往几年才能回京一次,十三皇子同样常年下放到各军中历练,没少在战场上杀敌负伤。
也就当朝太子殿下稍微好些,那也是在建武军做到宣平侯的幕僚才得以返回郢都受封太子。
满朝皆夸大皇子将帅之姿,也颂太子殿下治世之才,唯有十三皇子虽然久在军中,更是亲掌白羽卫,在郢都的名声却不是那么好,一个常年流连于花柳之地,郢都头号纨绔,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但大多数人看不到也听不见,看不到白羽卫和阳州铁骑对这位纨绔皇子的尊敬,听不见朝堂某些身居高位者对他的赞赏。
曹贤德,对项景有半师之谊。
一个仁德之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皇子刮目相看?
或许项景此刻眼底深藏的那抹哀伤,就是答案。
项景在建武帝诸多皇子公主中修行天赋是最拔尖的几人之一,如今年方二十有八,已是道脉中期,可谓惊才绝艳。
二十年前齐楚两国最为风波乍起的那一段岁月,他终究还是一个孩子,没有见到边关的血腥,而建武帝即位以来的二十年,齐楚虽然争端不停,大小战役不断,却始终不曾有如今这般规模的大战,凉州死城几近灭绝,对这个生在帝王家却做不到漠视臣民生死的男人来说,还是太过血腥。
所以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远远不止齐国,不止旧燕秦家。
燕州,同样需要付出代价,曹贤德的死便是开端。
项景是个很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的人。
所以从曹贤德革职,到其自缢,他什么也没有做。
因为他对他父皇的了解,太过深刻。
但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等到齐楚战事落幕,朝廷对燕州的清算一定会是雷霆之势,那时的血海,不会有滔天的声势,却不会少去一滴。
幽郡突骑龟缩怀山,紫荆关外骁果军虎视眈眈,白羽卫留在凉州还会发挥不小的作用,但也有限,于是十三皇子在得知父皇亲自挂帅,在得知平州军悍然杀入常会之时,敏锐的抓住了那个机会。
奔袭燕州,最重要的目的,当然是惠、麦二城,但却也有他的私心,那就是为燕州军民再争取一次机会。
巡境司不但是建武帝手中监管楚国上下最有力的武器,同样肩负着大楚情报工作。
不得不说殷若峰在这件事上做的极为出色,正是巡境司提供的幽郡布防图,让白羽卫能在十三皇子的带领下将幽郡驻军刷的团团转,最终仅以半数阳州铁骑的代价便横穿了整个幽郡。
等到疲惫不堪的白羽卫一至燕州,十三皇子便迅速命人将消息扩散了出去,他在等燕州驻军的反应,等到白羽卫驻扎在灵海湖时,他更是向各城派出哨骑,命令各城派兵驰援白羽卫。
至于哪座城池会在哨骑到达之前出兵,那座会在哨骑下令之后拒绝,出兵速度又有多快,这一切,都将决定了该城池日后被清算的力度。
十三皇子在灵海湖旁竖起了一面旗帜,一面供燕州各部表达忠诚的旗帜,这不是表达给他十三皇子看,而是给久在不远处,一州之隔的皇帝陛下看!
他甚至刻意交代了哨骑赶往各城池时要适当放慢速度。
燕州是曹军机一生心血所在,但项景并不是为了那位让他敬重的老人,而是为了燕州百姓。
即便旧燕贵族造反,即便秦氏举兵,但他项景就是不信,不信偌大燕州,数十年来,无人视己为楚人!!!!!
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人出现在十三皇子身旁,踏空而立缓缓道:“殿下今日所作所为,臣会一字不漏,分毫不差报与陛下,包括白羽卫入燕之后的大张旗鼓,包括殿下对哨骑颁布的每一道军令。”
十三皇子身下黑豹似乎很是畏惧老人,下意识发出低低的呜咽。
他伸出手轻轻安抚坐骑,而后合上那双被晚霞和湖影浸透的双眸,笑了笑:“图先生职责所在,项景别无二话,何况图先生都已经愿意主动与我说清了。”
图序,养心殿殿客,建武帝绝对的心腹。
老人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殿下既然选择对曹公的死袖手旁观,又何必多此一举?只管率军入燕兵指惠城,那便是大功一件,至于燕州军作何表率,何必劳心去管?要知道陛下恐怕已经是铁了心要拿燕州开刀了,殿下如此行径,极易惹得陛下不快。”
这已经完全说得上是规劝了。
可见这位图殿客,对十三皇子恐怕也是青眼相加。
所以他继续道:“若是殿下此时拔营,不作停留,臣可以为殿下抹去此事。”
项景沉吟良久才徐徐开口:“燕州,乃大楚疆土,父皇可以对其失望,阳院长可以对其失望,殷首座可以对其失望,图大人也可以对其失望,但大楚不能所有人都对其失望,否则,燕州岂已非我国土?曹公数十年教化不够彻底,却也只差那一把火,如今秦氏摔旧燕贵族造反,便是用那最后一把火祛尽燕州积已久的湿气之时。曹公用自己命烧起了这把火,必叫燕州楚人,与本宫一并祛湿!!!!!!”
远方,有尘烟四起,旌旗摇展,十三皇子猛然睁眼,双目如电,直视图序,好似在通过图序的目光遥望远在凉州城的父皇,他沉声道:“图大人尽可如数上报,燕州各城何时来援,援军多少,定要记个清清楚楚,还有,本将白羽卫主将,图大人既然在军中,便受本将调令,本将何时调兵何时进军,图大人尽可以畅所欲言,但图大人再有僭越之举,本将便要治你的罪了。”
图序自知语失,微微躬身,十三皇子一拉缰绳,黑豹直奔远方而去。
图序所谓的让十三皇子此刻拔营,便可抹去散布白羽卫行踪,调动燕州军等诸多事由,虽说是好意,但其中威胁之意,恐怕连他本人都不曾察觉,没有意识到。
十三皇子常年领兵,却不会忽视这种问题。
从“我”到“本宫”再到“本将”他一次次强调此了刻自己在白羽卫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说已经极不客气了。
可图序这个在楚国修为高绝,地位超然,直隶于皇帝陛下的老人却没有露出丝毫不快,反而是苍老的脸庞上由衷浮现出一个笑容,而后随十三皇子而去,他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确保十三皇子的安全,这个目的,大于一切,甚至高于白羽卫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