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仙人（7）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道理宴天君是全然不懂的。他双目赤红想将人抢走，楚纤凝施施然抱着分身躲了开去。
灵气旋涡出现在宴天君掌心，他沉声道：“现在放下她，我还能饶你一命。”
“分明你离她更近，她却选了我，你没什么要反思的吗？”楚纤凝挑眉道，“我说过，你将‘我’……将她留在这里，除了折寿，再没有半分好处了。”
这地方待得她心慌，浑身仿佛被天界灵气噬咬。楚纤凝给分身覆上一层隔绝的灵力，抱着她往屋外走。
一错眼的功夫，宴天君拦在门前，声音冷硬：“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楚纤凝不悦道，“让开。你要是不高兴，到廊下去说。”
屋外的灵气不那么充裕，闷在楚纤凝心口的大石便消失了。宴无忧给她搬了个小凳坐着，旁若无人开始上妆。
宴天君也不敢贸然去抢，生怕楚纤凝下黑手。若他使用攻击的法术，也不能保证他的纤凝是安全无忧的。
最重要的是，被怀抱的心上人到了法阵外，紧蹙的眉目真的舒展了开来。
宴天君回想他一开始见到纤凝的时候，好像她就已经在法阵里了。天人告诉他不可惊扰，他就真的不敢多碰。天人告诉他，若他勤修苦练，纤凝也会醒得早些，他就日日在纤凝身边修持……
天人也会说谎吗？
“你施了邪术。”宴天君笃定道，“纤凝待我情深，根本不会那样对我……”
“还是打得轻了。”楚纤凝将分身搂紧了些，“你对她不好，还要她情深如旧，也能算是爱她？你将她拘在这里，恐怕也不曾问过她的意愿吧。”
“不是我将她……”记忆有些断层，宴天君顿了顿，“总之，她不能跟你走。”
这家伙要是一直杵在边上，她想将魂魄融合也不好办啊。楚纤凝无赖道：“反正你也看见了，她自己想跟我走的。她嫌弃你，是你死皮赖脸地要跟着……”
“停停停！”
是分身在识海咆哮。她叹了口气：“这地方不止一个剑尊，别伤了他的心啊。”
楚纤凝后知后觉，婚契另一端传来的落寞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口，仿佛在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直迎上宴无忧幽怨的眼神：“不是说你。”
“没关系。”宴无忧扯出一个纯良脆弱的笑，“尊上说的一点也没错。”
宴天君正苦大仇深地复盘自己和纤凝的共处时光，这会儿终于意识到还有个人：“你是……”
宴无忧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继续着手给楚纤凝上妆。
就是这一眼，宴天君骇得说不出话。
自醒来后，宴天君养尊处优，从未有过这种冷汗涔涔的感觉。那一瞬间，好像自己的魂灵都要离自己而去，投入对方的身体似的。
他不愿承认的是，本想以鉴别术法看她们是什么妖孽，结果看不出那姑娘的妖身。
倒是那个可怕的小姑娘，其实是个少年，长得还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人在身边那么久，没有刻意隐藏行迹，自己修为领先这么多，居然一无所察！
宴无忧倒是放心许多。他本以为是魂魄自己觉醒准备独立，有一场硬仗要打；结果是魂魄被骗了，以为自己就是一个个体。
那边宴天君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心上人不能就这么被抱走：“阁下既然想带走她，总得有个缘由。实在没有缘由，请将我一并带走！”
看来对自己的实力有些估计了。楚纤凝好整以暇道：“别急，本来就是一起走的。”
宴天君倔强：“你们若是强行带我们离开，是无法和天界交代的。到时候整个村都要被你们连累了！”
分身在识海中应和道：“直接走恐怕有些难，蜜坊就是天将对他的暗中监视。你们可以求助觅荷，她和能帮助你们的天人有联络。”
“帮助我们的天人？”楚纤凝猛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拿弓的仙人？”
“不清楚，觅荷应当会帮我们。”分身黯然道，“不知能不能将女孩子们带走，给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楚纤凝就奇怪，这分身怎么醒过一阵，却从未想过去逍遥山，敢情连自己是妖尊都不记得了。将逍遥山的事情简单说完，分身顿时心满意足，恨不能赶紧回到主体去。
好在她楚纤凝的优点就是无条件相信自己，不然就得和宴无忧那般自己和自己吵架了。
大小无忧蹲在地上眼瞪眼，谁也不服谁。
听了好一会儿，楚纤凝才弄明白他们的拉扯重点：“所以，你们都觉得自己是主体？”
熟悉的幽怨眼神落在了她身上：“我不就是？”
宴天君语气自信：“怎么看，我都是最完美的那个，当然应该是主体！”
楚纤凝正想搭话，怀里的分身支撑着坐了起来，毫不犹豫又给了他一巴掌。
“完美？”分身冷笑道，“三拜九叩七千阶的是他，独上逍遥的也是他。满院子女人的是你，日日害我的也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最完美的？”
宴天君望着她，有些怔愣，没有说话。
少女那身荷花白裙衫还是他亲自选的，是天界的东西，这会儿衬得脖颈上被刮擦出的红痕更是刺眼。
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宴天君声若蚊呐：“那些女孩子，我都没有碰过，只是……”
只是想你的时候，请她们扮戏似的，演一演我想的将来。
说什么都很乏力，毕竟伤害确实就那么烙在心上人身心的每一寸。有心也好，无意也罢，错便是错了。
楚纤凝将吵架的地方让了出来，宴无忧被她牵得跌了两步。
他抿唇道：“阿凝也这样以为吗？”
楚纤凝不明白：“什么？”
“他做了诸多对不起阿凝的事。”宴无忧深吸口气，“若我接纳这段记忆……无论如何，那也是我犯下的业了。”
他对自己厌恶了，即使只是魂魄的一部分天真了一些。
楚纤凝发现他似乎是认真想舍弃这部分魂魄，惊得摆摆手：“不能一概而论……”
“做了就是做了。”宴无忧加重语气，“对不起你就是对不起你。我会记住，想办法补偿的。”
他仍带着无辜脆弱的少女妆容，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沉静。
宴无忧上前，将一柄小剑放在了分身手里：“你若实在生气，就杀了吧。”
宴天君见状，也只是垂下眼睫不吭声，默认似的。
那柄小剑俨然就是缩小的断妄剑。普通剑兴许只是在他躯壳戳个窟窿，剑修的佩剑是可以结结实实要了他自己的命的！
楚纤凝想也不想就要去拦。
然而一只手比她更快。见分身不动，宴天君握住她握剑的手，直将剑尖往心口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