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百弈（4）
“对了，白日里那种赤红纹路，你可有印象？”楚纤凝眉头微蹙，“我只觉得十分眼熟。”
宴无忧沏了杯茶递给她：“我看到的不是红纹，更像是花草根系缠在人的血脉中。那连胜汤呢，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楚纤凝如实说了，浑身恶寒：“想起来就怪恶心，那些个侍女小厮还眼巴巴的。诶？这会儿晚膳都过了，那个什么争还没找到妹妹吗？”
“我们现在可能一个人都不能信了。”宴无忧意有所指，“进来以前，还魂铃戴在那小姑娘手上，可她才多大？一个巨富之家的孩子，怎么会夭折呢？”
不用他多说，楚纤凝也想到当时小女娃抱着的男人头骨，不知道是谁。
“他杀害了亲妹妹？”楚纤凝若有所思，“百弈寨就这么大，他能把人藏在哪里？”
“千金坊、易家，只有两个避开寨民又是他说了算的地方。”宴无忧试着掐诀，无奈道，“我的剑被封印了，强行破开会令幻境震荡，只能用点小法术了。”
“易不争说自己会在千金坊，那我们去他老巢瞧瞧。”楚纤凝一脚踏上窗沿，回头发现她的仙师还在原地，“愣着干什么，走啊？”
宴无忧温声道：“我方才在衣柜里找着两身暗色便装，不如换上？”
楚纤凝低头看向自己的金红襦裙，手腕上的金铃应景地响了一声。
“……有没有布条，我想把这玩意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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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坊宾客盈门，觥筹交错；满场尽是骰盅骨牌作响，金银珠玉碰撞。小孩子穿梭期间，专捡地上滚落的珍珠铜板，揣进怀里就跑。沉默寡言的侍从们站在角落，身边是置放美酒珍馐的长桌。
金袍金冠的男人在二层包房支了个纵观全场的小桌，拿玉壶装白水，时不时回应场下的敬酒。
“哟，易公子！幸会幸会！”
“今日尽兴！”易不争遥遥举杯，一饮而尽，“今日诸位的吃喝，千金坊包了！”
一时人声鼎沸，声音激烈得要击穿耳膜。
屏风后绕出一个家仆打扮的人，低声道：“家主，没动静呢。”
“急什么？”易不争慢条斯理地续上杯中白水，“那两位贵客都不是省油的灯。人丢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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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人影掠过屋顶上方，最后隐匿进了树影，正是楚纤凝和宴无忧。
楚纤凝本想看看何处守卫森严，去打探一番，结果整个易宅铜墙铁壁似的，连狗洞都在被巡查的范围内。这易不争显然已经无所谓什么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了，他就明摆着告诉他们这里有问题，并且认为他们进不去。
宴无忧见一个侍从走远，轻声道：“整个易宅都笼着黑气，越来越重了。”
“遇到解决不了的，跑回客栈会合。”楚纤凝低声道，“我倒要看看，他晚上搞什么鬼把戏。”
不能通过守卫判断哪里是易家的秘密，又不能跟踪易不争找出问题，只能先看看晚上的百弈寨到底有什么不同。
月上中天，子时到了。
浓郁到无法忽略的红黑气劲险险擦过楚纤凝的面颊。宴无忧比她站得高些，这时正望向百弈寨入口：“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很快楚纤凝就发现这股气劲不是针对她，只不过常人看不见。一股红黑色猛地撞倒了宿醉走在大街上的人，那人回头看一眼，对着四面八方破口大骂。
轻轻的银铃声响起，百弈寨门口站着个小女娃。小女娃五六岁大，瘦巴巴的，稀疏的头发甚至没能扎成个小辫。她赤足站在地上，红黑气息一凑近，就乖乖蛰伏下来，盘桓不前了。
小女娃站在牌楼下，小拳头僵硬地举起，一拳砸向自己的脑袋。
“铛——”
似乎还是没想明白，她往自己的拳头哈一口气，又是一拳。
“铛——”
在她把自己脑袋当锣敲的当儿，边上的房屋门开了，走出一个小娃娃。小娃娃跌跌撞撞寻找声音的来源，边笑边拍手，嘴里叽里咕噜说些不成调的词。
小女娃显然也注意到了比自己更小的意外来客。她一歪头，身边的红黑气劲磅礴喷涌，瞬间将小娃娃裹住托离地面！
小娃娃咯咯地笑，手舞足蹈，全然不害怕的样子。那家大人此时刚发现屋门打开孩子不见了，满脸惊惧地躲在门后，几个大人的眼泪都融在茫茫夜色中。
小女娃看了一会儿，又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拳。
“铛——”
那小娃娃的笑声更欢快了；他明白这声音是怎么来的，顿时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也想去砸一拳。
红黑气劲本来只是托举他，并未拉拽。可见他一拳挥向小女娃，红黑气劲冲出她的体内，裹挟着点点赤芒就要将小娃娃撕碎！
“狗儿——！”
伴随一声凄厉的妇人喊叫，楚纤凝手中丢出一寸灵火。金红光破空袭去，打散了小娃娃周身的红黑气。孩子母亲一把接住吓得哇哇哭的小娃娃，闪身进了房门，对着楚纤凝的方向磕了九个响头。
楚纤凝自然不知道屋内的事情，她只无奈这小插曲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小女娃正抬头，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方向，四肢刚认识似的，磕磕绊绊往这边走来。
“这应该就是易不怜了。”宴无忧纳罕道，“怪不得易不争找不着，她根本脱离了易家的掌控。”
这时候的易不怜和楚纤凝印象里的“怜怜”相距甚远。小女娃穿着简陋，粗布麻衣全是破洞，隐约可见里面金线绣的小儿肚兜；膝盖往下全是泥，新旧不一，都硬成了泥壳。唯有小脸尚算是干净，下巴尖尖，能看出养得有福相之后，是个可爱的孩子。
“她这丢了魂的样子，很难办啊。”楚纤凝摸了摸下巴，“这看上去沟通不了啊。”
她更想不到的是，易不怜小手一挥，银铃一响，她费劲缠紧的金铃也挣开了束缚，回应似的响了一下！
小脸上顿时溢上喜色，与空洞眼瞳极不搭调。易不怜一脚给石砖踏碎，离弦箭一般朝楚纤凝射来。
楚纤凝默默握拳，横在自己面前。
距离楚纤凝的拳头还有半步远的地方，易不怜硬生生停了下来。她试图轻巧地坐在树梢上，差点将树枝压断，只好紧挨着树干，姿势扭曲地抱住一根粗枝，费劲地扬起笑脸。
“你是那个好心的仙师吗？”童稚声音脆嫩，“是你……救了哥哥和不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