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拈花（4）
楚纤凝最终凭借几个深呼吸彻底浇灭了心头悸动。她拿起算纸，蹙眉道：“看不懂，好复杂。”
“午时一刻我们去不动河，现在是拈花秘境中的巳时。”宴无忧默默将她手中的算纸换了个方向，“画了许多图，又写了许多丑字，尊上可不必看。”
归山的门面怎么可能写丑字。楚纤凝扯着他往灶台走：“你快看看我的兔肉还有没有救，不知道刚刚的小辟火术有没有起作用。好歹我是狐口夺食，不兴浪费。”
宴无忧在原地站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尊上……能用术法先清理一番吗？”
最终还是卑微小弟骂骂咧咧地打理好走了。楚纤凝咧嘴一笑：“灵力在这里太宝贵，我舍不得。”
锅里静静躺着一坨黑色。宴无忧拿刀剁开，里面尚是生肉的淡红色。
“……外焦里嫩。尊上若肯费心花些功夫，定是不差的。”少年将焦炭装盘，笑吟吟道，“尊上亲手做的，送我如何？”
楚纤凝都要听不下去，眉头绞紧：“你确定这东西还能吃？”
“我能让它善终，尊上不必担忧。”宴无忧以菜刀耍剑招，配菜在刀光下分为数段，“我对处理这样的东西……很是擅长。”
楚纤凝默默拿把小刀，割去焦黑的部分：“丢了也不可惜，我不想你勉强。”
“不勉强，无妨。”宴无忧手中翻炒不停，“庖厨烟大，尊上可去外间暂歇。”
锅铲碰撞声中，久久没有传来回答。宴无忧一回头，见少女撑着脸看他。
“道侣之间……应当相伴左右的。”楚纤凝硬着头皮解释，“外头那两个太憨，我……”
“尊上想如何便如何。”温柔声色一如既往，“说起来，是无忧对不起你，不是吗？”
看着清瘦少年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楚纤凝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就是不相信，景云剑尊会做出拿婚书换寿命的事情，或是去赌大概率会输的可能。三拜九叩七千阶，那些个说海枯石烂的尚有不能坚持的，何况是对立面的他们呢？
如果仙魔再战，妖尊大抵要去帮魔界，剑尊自然是帮天界，他们又不容置疑地成了死敌。
昔日，景云不是在救渡众生，就是行走在救渡众生的路上，简直是慈悲本色。在他鼎盛时期，尚且没想过要害她，怎么可能到这时来扰她的寿数？
更是从未听闻景云是个惜命的角色，倒是听他浪迹过不少要命的地方。
她楚纤凝以杀止杀，快刀斩乱麻，妖族倒是平顺了，耳根却从没有清静过，也不是个好的感化对象啊。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像天神下凡。”楚纤凝望着白烟朦胧，“我很难相信你就是那个人，你们有太多不像。”
“传言多不可信，尊上想想自己便知道。”少年手上一顿，“更何况，我的魂魄还只有情和欲。”
“那若是帮你寻回魂魄记忆，你会否后悔上了逍遥山？”楚纤凝淡淡道，“我与你，此前只活跃在传闻里。”
她听见少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凝，我后悔没有更早来。景云一生已了，自然要去寻宴无忧的部分。”一碗兔丁送到她面前，宴无忧无奈道，“我这样说，自然是有我的把握。我只怕我们缘分未满，即使……算了。”
兔丁做的是甜辣口，是她难以想象的喜欢。
“怎么哭了？很难吃吗？”少年急得以法诀净手，抚去眼泪，“我又惹你伤心了？我乱说的，你一个字也不用信……”
“你从未惹我伤心。”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楚纤凝摇头，“只是被烟迷了眼睛，你做的再好吃不过了。”
“尊上该听我的，去外边坐着。”宴无忧展颜一笑，“很快便好了，我们还要渡河呢。”
楚纤凝缓缓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无忧，我想坐在这里。”
“那尊上当心眼睛。”惦记时间紧迫，宴无忧没再多话，只是接下来的每只兔子都做得草率了许多。
只有她自己知道，吃到了好吃的，眼泪突然便下来了。就好像很久以前，也吃到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恐怕这位只有七情六欲的景云剑尊，比她更了解自己。
楚纤凝庆幸，众生的剑尊陨落了，她的的宴无忧却活了。山上岁月更迭如一日，若遗忘的记忆里是宴无忧在陪伴她，想来是值得追寻的。
她从未如此想忆起自己的往事过。
宴无忧见她捧着碗发呆，轻声道：“尊上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时候把神魂放进那张纸更合适。”楚纤凝定了定神，“如果真的不能百年好合……陷太深，对谁都不好。”
“百年自然是不够的。”宴无忧漫不经心道，“那张东西，于我就只是张纸，尊上随意处置。我拿它上逍遥山，只是因为它在凡尘俗世代表真心。”
他想求的长久，是千千万万年。
婚书明明放在宴无忧怀里，楚纤凝心头却沉甸甸的。她清晰地知道是什么压在上面，却无可奈何。
没等她想通，两个脑袋探了进来：“能吃了吗？”
宴无忧正巧收尾。他找着了几个小布袋，将吃不完的兔肉一气儿分装了，递给三人：“若我记得不错，梅花兔肉可应急，掉入不动河的人也能救。肉味不小难免争抢，为了性命，请好好保管。”
微生淮大方道谢，端起碗就吃。尚小虎咽下口水，眉头要打成中国结：“我、我平时茹素，师叔，我真的要吃它吗？”
闻言，宴无忧多夹了一块给他：“你若不吃，祖师爷会计较你轻视性命之过。你若不安，大可离开这里后造福苍生去。”
尚小虎愣愣点头，深呼吸猛地夹起一块兔肉往嘴里送：“唔——！师叔的手艺真不错！”
楚纤凝这时才肯确信，宴无忧只为她做了一碗甜辣的兔丁。他三人碗里，闻着香，其实连佐料都欠奉。微生淮吃得生无可恋，几乎以为宴无忧针对他，也就尚小虎吃得津津有味。
虽说宴无忧细嚼慢咽，可他做的时候已经吃了不少，竟是最快吃好的那个。他向来不迁就他人，见楚纤凝放下筷子，便道：“时候差不多了。殿下，你说的那座桥在哪里？”
微生淮实在不想为难自己，将碗里的剩肉倒进了布袋：“边走便说吧。拈花秘境，本就是魔所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