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楼

    那日，是浮梁城大总管李老爷的六十大寿，全城的达官显贵几乎都去祝宴了，李家的仪棠戏馆也是热闹的很。

    李总管有个爱好，那就是听戏，全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戏迷，他的府里养了很多的戏子，那些年的花旦名角基本上都出自他的戏园子。

    此刻的南城就在戏馆的后台，一个人在妆台前照着铜镜，用彭野送他的粉黛，自己描着丹眉，指如白玉，妆似红花。待戏馆主人一声吩咐，南城穿着那件凤金蟒衣登台了。

    正如彭野所说，南城的出场，震惊四座，还未开场，台下已是掌声不断。

    南城今天唱的是一位将军和婢女的故事，戏曲名《重楼别》，南城要饰演两个角色。

    “将军，迎接将军。”

    “快快请起。”

    “将军回到府来为何愁眉不展？”

    “可恨西凉，兴兵造反，圣上命我为元帅之职带兵前去征缴。”

    腔音时而婉转，时而低沉，宾客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很是投入。

    自始至终，将军和婢女都没有笑过，戏音呜然，最后沦为愁音。

    彭野在台下静静听着，和以往一样，他听不懂，唯这几句独白，声音幽怆，一直环绕在他的耳边。

    彭野看着台上的南城，凤眸修眉，雍容华贵，如倾尽天下，哪里是婢女的姿态。

    那一刻，他看的痴了。

    “将军何时启程？”

    “圣上容我归家一别，即刻启程。”

    台下，李总管的儿子李玉和彭野坐在一起，听的颇为享受，时不时地鼓掌，连说了几声“好”。

    他好像很懂戏的样子。

    彭野看了一眼李总管，这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气场很足，一看就是久居高位，手握强权的大人物。

    他的表情，并没有想他的儿子一样多么高兴。

    “不知将军何时归回？”

    “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听到这句，彭野的心情很是难受，再看台上的南城，戏妆已花，像是入了戏。

    “那我们的婚期呢？”

    “还等本帅班师回朝之日就与你完婚。”

    此时的胡琴，弦子，唢呐，月琴……打击乐的哀音起伏，凋零无声。

    台下的掌声热烈，举座纷纷叫好。

    彭野别过了头，不再与他对视，起身驻足了片刻，转身就走。

    “那将军若是不归呢？”

    “那便不归……”

    这句，是原戏中没有的，亦是南城对彭野所说的。

    “唱错了，没有这一句。”

    “对，没有这一句。”

    “唱错了。”

    彭野停了下来，因为此时的戏院热闹非凡，不是贺寿的话语，是哄闹的声音，嘈嘈杂杂的，非常刺耳。

    原来，大家都懂戏啊，彭野撇嘴一笑，只有他不知道，多唱两句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引来那么多人的不满。

    “都住口。”李老爷子简单的三个字，威严全出，在座的都不再吭声。

    李总管，怒了。

    李老爷子甩袖而去，大家都连忙涌上李总管身后的下属，纷纷陪着不是，其中就包括彭野和南城的爹。

    人音嘈杂，彭野和南城只听到了那两句无奈的叹息。

    南城没能被仪棠戏馆收为弟子，父亲筹划了这么久的事情，泡汤了。

    不过，李总管的儿子李玉却是对南城格外喜欢，南城的美丽和婉转的唱腔惊艳到了他，他没想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穿上戏服可以这么美，唱的如此深情，他被触动到了。

    虽然身为儿子，但他也不敢劝说生气的父亲在此时收留下南城，只能徒留叹息。

    最后，南城走出戏园子时，李玉对南城的爹许诺，以后南城要是还唱戏，他一定会鼎力相助，绝不推辞。

    这是李家公子的承诺。

    南城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句客套话居然在十年以后，成真了。

    回到彭府，彭野也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如果南城没入戏班子的话，就意味着他要回到自己的穷水山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