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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藤蟒尸舞篇(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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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男鬼哈巴狗似的又凑上来,他一定要带走白榆,但大美女根本不给他好脸色看,指名道姓要他把物色的“宵夜”送到店铺里,顺道留下来喝喝茶。男鬼大惊失色地直摇头。

    “那就滚。”大美女一把攥住白榆的衣领子,给男鬼安顿:“今儿这个小白脸是从我手上失踪的,你们谁要是走漏了风声,谁就是下一个宵夜。听明白了吗?”

    男鬼咬牙切齿,被大美女一个眼神吓得哈腰顿首。

    大美女提溜着白榆慢慢悠悠地打道回府,鬼群让出一条道,她看着白榆一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的表情,笑得很邪乎,说:“你别怕,我把你孝敬我哥,你的肉|体稀巴烂了,但你精神体还在,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会让你家里人代替你享受补偿,血浓于水一家亲不是?”

    狗屁的话。

    白榆也不敢轻举妄动,打算先从鬼群里脱身,再伺机从这个极有可能是妖怪的大美女手里逃命。

    一路无话,路上碰不到一个喘气的人,出了西湖,白榆刚要挣脱抓着他手腕的劲道撒丫子狂奔,大美女忽然就松开他,长出一口气,拍着心口道:“这帮狗东西越来越猖狂了!我的亲哥,老娘可算脱险了。”

    闻言,白榆拔脚就跑的动作怔住。

    这句话不应该从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妖怪嘴里说出来,他后退一步,这时候哪还敢有睡意,神经都快崩成钢丝了,小心试探说:“你不是要我把带回去给你哥做宵夜么?妖怪也怕鬼?”

    妖对于人和鬼来说,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存在,据说妖怪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混迹在人山人海,根本分辨不出谁到底是异族。

    白榆没见过妖,只是道听途说过一些零零散散的谣言,现在真的摊上这么个真假难辨的美女妖怪,他一时没法做出最安全的决策。

    没料想,大美女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傻吗?你看我哪里不像人了?刚刚我要是不那么演戏,能把你从一帮鬼堆里捞出来?”

    “所以你是人?”白榆想起萧先生伪装的萧老头,对大美女竖了个大拇指:“美女,你肯定得了影后真传,我应该给你颁发个小金人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可别,”大美女说,“比起我哥,我就是个打杂的。今晚你还是先跟我到铺子里将就一晚吧,这些鬼盯上你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大晚上的,尽量别一个人瞎逛。”

    白榆这下就皱起了眉头,大美女明明跟他不熟,救了一个陌生人竟然还要带陌生人回家,先不说起码的安全意识,单单就那家古董铺子的传说,这个姑娘现在的行为举止很难不让他起疑心。

    假设传言店老板是货真价实的老妖怪,那么这个人类姑娘可能跟那群鬼早就串通好了,他们一个扮强盗一个扮英雄,就是为了诱拐他踏进古董铺。

    白榆越想越气,亏得他之前还认为那些流言蜚语都是迫害古董铺的脏水,没想到——

    “你一个大男人想法怎么那么多?”大美女有些不耐烦,“老娘大发慈悲让你一个小白脸在府上借助一晚,你倒好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嫌自己命长就别来。”

    白榆没觉得心里的小九九表现得有多明显,当下被拆穿,有点不好意思,一想也确实是自己小人心了,麻溜撵上大美女,摆手道歉,大美女回头瞥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瞥到他手腕上的手绳时,脚步一顿。

    “你这手绳,谁送的?”大美女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吃惊。

    白榆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绳,这手绳跟他小拇指差不多宽,其实说是手绳也不完全算是,能一眼就看出这是头发编织成的,颜色是黑色隐约见深绿,仔细看,一根非常纤细的深褐色枝条缠绕在其中。

    枝条已经干枯,一点生命迹象也不见有。而手绳相连的地方,是一块体积跟他指甲盖大小的正方体玉块,是块羊脂白玉。

    “哦,小时候一位大贵人送我的护身物件。我爸说我小时候老招鬼,自从戴上这个手绳连蚊子都要躲着我飞,但再好的东西还是有期限的,近几年这手绳嘛,似乎没什么功效了,我舍不得扔,就一直戴着了。”白榆笑道,“它护了我这么多年,可惜我记不清楚大贵人长什么样了,不然一定要找到他,当面给他道个谢。”

    “我哥”大美女欲言又止,旋即说:“我哥对老物件感兴趣,可能会喜欢你这手绳的。放心吧,你那个大贵人,早晚你会遇到他的。”

    两人加快步伐走着,闲聊了几句,白榆自报了姓名,顺道问大美女的名字,她说自己叫阿玄,九月为玄的那个玄,这是他哥送给她的名字。

    其实阿玄这个名字,在当下时代来说还是非常少见的,白榆见大美女没有要再解释的打算,也就没细究。

    这时候大街上的人已经陆续回家,盛京街的铺子基本上都打了烊,两边都黑下去后,灯光暖亮的古董铺这才显眼起来。

    进了店铺,迎面而来能感觉到很强烈的古朴韵味,正对大门的是一面墙壁,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看着年代感十足,应该只是装饰,墙角各摆着木质灯檠,顶端架着四方四正的仿古布艺灯笼,上面描绘着花草图案,在暖色灯源下栩栩如生。

    紫檀色的董柜里全是可观性极高的古董物件,这些古物不知是真是假,视觉来看古老而神秘。

    它们是静态的,但仿佛又无声地诉说着千百年的历史,历史翻篇留住年代,它们被抛出书外,没有人发现,旧时代的气息都在它们那里。

    白榆刚进门,就嗅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味道很好闻,他紧绷的肩膀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淮安,你不能这样!”左手边木制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白榆听那声音有丝耳熟,“这几十年来你对那件事情闭口不提,可是不提不代表过去了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不信那种事情真是你做的!”

    声音里能听出这人憋着一股火气,白榆见身旁的阿玄皱起眉头,也没冒然多嘴问。

    屏风隔断后面紧接着传出另外一道声音:“信不信在于你,说不说在于我,难道我今天背后捅你一刀,明天你能权当事情没发生过?你肯定要追究到底的。胡万生,就此打住吧,别再查下去了,那件事情我也不想再提及,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

    “过去?!萧淮安,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那件事情在你心里扎了根,你比所有人都要在意!如果不在意,那这么多年来你收集魂灯是要做什么?你自己难道没有暗中调查?!”苍老的声音因为愈发愤怒变了调。

    “我的私事跟你没关系。”这道声音仍是很平静,一顿,“我有客人来了,不便奉陪。这两袋西湖龙井跟这七瓶茅台别忘了拿回去,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吃那套,过去不吃,将来也是如此,不管你来多少次,带着什么来。”

    这是一道清朗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汹涌的波涛拍打到礁石上,礁石纹丝不动。

    白榆听着这道声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恨不得一脚踹开碍事的屏风,过去一睹究竟。

    屏风后面冲出来一个老爷子,炭灰色大褂,同款礼帽,金边太子镜挡着看不出眼神,但看他绷成一条直线的嘴巴,就知道情绪不好;左手提着两礼袋西湖龙井,右手提着捆了七瓶茅台的麻绳。

    “胡爷爷?”白榆一想怪不得先前那道声音耳熟,原来是刚碰过面的胡老爷子,只是不知道他来这家古董铺做什么,怎么还跟店老板很熟的样子?

    胡老爷子似乎正在气头上,没理会白榆,把门踹开径直迈了出去,阿玄看上去像习以为常了,扒着门冲外边喊:“老爷子!下次再来记得带上那个修门的叔叔!门又被你给糟蹋坏啦!”

    阿玄把门关上,耸了耸肩,说:“这是附近一个算命的老爷子,以前跟我哥共事时闹过点不愉快的事情,这不世事变迁太快,现在给人算命谋生,没事三天两头就来找我哥翻旧账。你在他那算过命?”

    “有件事情问过他。”比起胡老爷子,白榆的注意力都在店老板那儿。

    阿玄点头,道:“老爷子算命徽舟城没人比他准。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我哥。”

    白榆跟着阿玄绕过屏风,屏风右手边是一道圆形木质镂空的拱门,两边木台上立着两个白釉瓷瓶。

    拱门门口修筑了台阶,三节木质踏步上去是一面平台,不高,沿着另一侧同样的三节踏步下去,正对面是一张现代中式书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书案后面是把看着很有年代感的圈椅。

    “哥,给你带了个小郎君回来,”木窗旁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正给花架上四排多肉浇水,背对着他俩,阿玄对他笑道,“小郎君生得俊,清水出芙蓉,超凡脱俗弱官人,你看看?”

    毫无疑问,这个年轻男人是古董铺的店老板。店老板身形修长,看着有一米八六,身材很养眼。

    他外搭一件藏青色七分袖衬衫,中式风格,配黑色裤子。衬衫背面绣着一棵茶青色古树,树并不是完整的一整棵树,而是自大概树干中部截取,树冠蔓延至肩头,依着叶子和树冠轮廓模样看,似乎是一棵古槐。

    大概是刺绣的人功底非常好,白榆瞧着那棵古槐仿佛是活的一般,而让他最在意的是,衬衫衣摆起,绣着一团燃烧猛烈的火焰,颜色却是幽蓝色。这是跟魂灯一模一样的颜色。

    店老板闻言,把水壶挂到花架子上的挂钩,转身看到白榆时,淡笑了一下。

    白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脸,呼吸一滞。

    “看来我们很有缘分,这么快又见面了。”店老板笑了笑。他这件衬衫左肩上绣着树冠延伸过来的枝头,整件衣服上的图案和他这个人,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神秘感。

    白榆就这么仔细盯着店老板的脸看,这张脸,似乎更加吸引他的注意了。

    顶灯的光照下来,让这人的黑色短发隐约见深绿,头发细直,中分,将一对眉毛各遮住了半边,整张脸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眼长,内眼角微勾,稍微内陷,而眼尾时细长则又上翘,双眼皮深而较窄,看上去不像桃花眼,却又带着那么点特征。

    “白、榆,我记得你的‘榆’是天上星榆一夜彫的‘榆’。”店老板站在那里,说,“天上星榆万年不灭,它们是穹隆之上最有灵气的生命,怎么在你这里,这就不灵活了?”

    话的意思后,白榆忽然傻了吧唧地看着他,声都不吭一下几个意思。

    “因为我没想到,你会是传闻里这家古董铺的店主人。”白榆挑起一边的眉毛,轻笑了声,“萧先生,别来无恙?我是应该叫你萧儒卿先生,还是萧淮安先生?”

    这个糟糕的伪老头子,好歹同生共死那么多天,竟然这么不信任他,连名字都要遮遮掩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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