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满月·贰
钱赛天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眼眶发酸。她也委屈,也有一腔苦水要倒。骆姗姗刚刚的一番话,无意给燃着的大火泼了盆油。
一抬头,只见相反方向的走廊拐角,一男一女面对面、站在走廊两端。
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垂眸一笑。
钱赛天的泪水倒回肚子里,一脚踹开包间大门,拎起自己的外套走人:“纪弈,把梅曦送回去。”
“啊?”
“赛……”
两个人的话都没能完整说出口,那人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门口。
肖禾把钟观尧单独叫出去,是为了私事:“商业上的事,找你有用吗?”
“没用。”他直截了当,“我并不亏欠你,所以不存在还情这一说,希望你能懂。”
肖禾无奈地耸肩:“fine。刚刚那个女的是你女朋友?”
“我老婆。”
“哟。”肖禾诧异地看着她,“原来你会说这两个字儿啊,我还以为这俩字是你雷区,一碰就魂飞魄散。”
“不管怎么说,当年谢谢你帮我补课。”钟观尧发自内心感谢她,“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她。”
他指的是刚刚他抱着的那个人。
“她会帮你的。”
肖禾愣了愣,旋即笑道:“搁我这秀恩爱呢?”
他垂头笑笑。
就算是吧。
钟观尧回来时见钱赛天不在,于是问纪弈:“她还没回来啊?”
“嫂子拿了衣服就走了。”纪弈一五一十地汇报,“尧哥,我看着她好像生气了。”
钟观尧眨眨眼,当即开门探头往他方才待过的地方看了一眼。
坏了。
他也顾不上道别,外套敞怀,边拨电话边向外追。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是拒接,是直接关机了。
钟观尧烦躁地抓抓头发,打车直奔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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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没回家,屋子里没有落灰,只有厨房的窗台边上积了一层泥沙,好像是前几天刮大风扬进来的。
她拖出行李箱,把能带的衣服、日常用品全部塞进去。
塞满了就再换一个箱子。
一鼓作气,密集活动致使她有点累,于是坐在沙发上喘口气。
她没有关机,开了飞行模式。
这会儿把飞行模式关闭之后,一个接一个的短信弹出来,全部来自一个人。
——不说话?
——冷暴力?
——玩消失?
——钱赛天,你妈个蛋。
身上的热气蒸发后,心情反而舒爽不少。
她思索再三,回复他:【辱骂公民,举报了。】
回应她的是一则电话:“宝贝儿,在哪儿呢?”
“请您自重啊,管谁叫宝贝儿。”
钟观尧大概是在走路,喘息声忽重忽轻:“别一言不合就回家啊。上次怎么教育我的,不要冷暴力。你这个当老师的怎么能明知故犯呢。”
“我乐意,管得着吗你。”
电话里哈哈笑了两声:“又阴阳怪气。开门,给我个坦白的机会。”
“开什么门?”
他不答。
随即家中大门笃笃响起。
“开门,我没拿你家钥匙。”他先回自家一趟,发现钱赛天不在,直觉驱使他直奔这幢小房子。
“家里没人。”她没好气地说。
“我没说我在家门口啊。”他话里带笑。
钱赛天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人轻声轻脚走到玄关听声音。
老楼住人少,冬天楼里的窗户全部紧闭,稍微大声说话就会有回音。
“喂,妈。多多把我关门外了,不让我回家。”一个大男人撒起娇来别有一番风味,“不接电话也不给开门。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多多伤心……”
钱赛天急忙打开门:“你狗不狗啊!”
多大的人了,还告状。
“开了开了。”门外的男人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看见她眉开眼笑地把手机递过来,“妈说要跟你聊聊。”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妈……”
“你怎么回事儿?谁教你把丈夫大半夜关门外的?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儿不能回家说,闹给外人看笑话吗?”钱母劈头盖脸先骂她一顿。
“……”钱赛天最受不了她妈念经式的批评,“我知道了,回头再说吧。”
她皱着眉头挂断电话,把钟观尧迎进来。
开车回来时,顺便把放在车里好几个月的婚前协议也拿了回来。
钱赛天将装协议的快递封扔到桌子上:“八百万,一分不少,全转我卡上。”
钟观尧把搭在臂弯间的外套挂上椅背,进门便看见摊开在地板上的行李箱。嘴角的笑褪去,不经意地开口:“搬家啊?”
她不应,继续蹲下收拾着。
钟观尧走过去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将人拽到沙发上。他坐过去环住她,肩膀贴胸口。
毛衣外的凉气笼罩着她,但他的体温却炙热无比。
“为什么丢下我就走?”
“我是怕打扰你和前女友叙旧。”
他也不反驳,偏头盯着她的脸,沉默了一会。
“吃醋了?”
“……”回应他的是个白眼。
“你先说我听听。”他顶了下肩膀,迫使她往自己的方向转,“你都知道关于我和肖禾的哪些事儿?”
钱赛天重重踩了他一脚:“你什么癖好,让我帮你回忆你和你前女友的过往,神经!”
她又说,“难怪不跟我谈恋爱,前女友那么漂亮,看不上我情有可原。”
“你说什么呢。”他轻笑出声,旋即正色看着她,“我没有说过不跟你谈恋爱。”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那我当初说的时候你怎么不答应?成年人,没有答应就是拒绝!”
“你好好想想。”钟观尧点点她的太阳穴,“我说的是,拒绝柏拉图式的恋爱。”
钱赛天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有什么区别?
他握住她的手指,一字一句:“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情,你与我谈恋爱,我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心灵和精神上的满足。接吻,拥抱,摸,甚至上床。
“这些我都想和你做,你能接受吗?”
近乎零距离的接触间,呼吸着对方特有的体香,比麝香更让人意乱情迷。
不似平时心跳失控,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平静。
温润到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只剩下彼此。
她看着他的视线在她五官之间游走,飘忽,失去方向。
客厅墙上的挂钟咔哒归位至整点。
她开口说话,声音好轻。
“你在床上也这么大劲儿吗?”
“……”
他忍不住了,头往前去,移动不过毫厘又缩回来,满是担忧地看着她。
上次她推开何泽那一幕,他不是没看到。
当年流那一地血,也绝不是假的。
钱赛天只聚焦在他眼睛上就好像看透他在想什么:“不是每个人都有阴影,今时不同往日嘛。”
同样,他也一下就能听出她的所指。
这是一针强心剂。
他快而准地含住那对唇瓣,将残存的冷气如数堵在唇齿间。那样冰冷的触感在这个吻中变得热烈。
她感觉到了身体的战栗,在轻柔的水流中沉沦,渐渐找不到支点。
浅尝辄止过后,谁都没有开口。
谁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她面色染上成片潮红,与不通暖气的房间格格不入。
钟观尧抬手捋顺她的头发,忽然开口:“我尽力控制,不弄疼你。”
钱赛天刷一下红透脸,捂住嘴要逃。
他顺手拽住她:“不收拾东西了?”
“哦对。”钱赛天赶忙去屋里把剩下的衣物搬出来,“我看陈星和小耳朵没带几件衣服过来,所以我打算把旧衣服先拿过去,等过两天有时间再带他们去买新的。你如果有不穿了的衣服也拿过去啊。”
经她提醒,钟观尧才想起自己家里还住了两个孩子:“你晚上出来玩儿,那他们两个给丁姨照顾?”
“对啊。”钱赛天在钟观尧的帮助下扣好行李箱,“走吧,走吧。顺路烤两把肉串带回去给他们。”
“长身体,你竟给吃些没营养的。”钟观尧接过两个箱子,“你先去开后备箱,箱子我来拿。”
钟观尧跟在她身后,无意瞟一眼她轻快的背影。
他倏而顿住。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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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你把李萌……苦行僧粉丝群里的账号全部发给我,得挨个查。”
“那我还可以把这则新闻发出来吗?”
“当然可以,那是你的新闻自由。”钟观尧侧头看着她笑笑。
一路上,他不仅仅是现在看,刚刚也看,每隔十几秒就要看一眼。
目光实在灼热,钱赛天竖起衣领,围住下半张脸,往座下缩了缩:“你能不能别看了。”
钟观尧嘴角咧开:“好,不看。明天我就走了,去南城。这次不知道要待多久,所以没办法和你一起陪小耳朵去治疗。”
“没事啊,工作重要。”
他左手开车,右手牵住她,欲言又止。
“你到那边以后,记得每天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她抱紧他的胳膊,心里再不舍也不能说。
为国献身嘛,理解理解。
她安慰着自己。
“发消息就能满足你啦?”他将气氛扯回轻松,“我能天天跟你视频。”
钱赛天笑了笑,头靠着他的手臂。
等到他们到家时,两个孩子早就睡着了。丁姨说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小孩,他们不说话也闹不出动静,交流只用手势。
钟观尧要在楼下洗澡,让钱赛天去楼上东二间睡。
那是钟爸爸钟妈妈给准备的新房,但钟观尧本就没打算婚后和父母一起生活,这间屋子便一直空置。
他上楼时,头发半湿,发梢向下淌水,进门不小心碰歪了立在墙边的灯柱。
钱赛天靠在床头,放下手机朝他打开双臂:“过来。”
待他走近那一刻,她捧住他的脸,轻轻贴上去。紧接着后脑覆上一只大手,加深了这个吻。
与刚才不同,这个吻极具侵略性,如水泵在抽吸,吮得她舌尖发麻。
他将人牢牢抵在床头,湿润的额发在她额前肆意撩拨。
就在钱赛天越来越无力的时候,面前人忽然猛咳一声。
渡了口气给她。
俩人都有点懵。
见钟观尧咳得厉害,耳尖通红,钱赛天捏了下他的肱二头肌:“我去倒杯水给你吧?”
“不用,不用,咳,我自己去。”他落荒而逃。
但没有去厨房,而是拐弯去了卫生间。
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他垂头瞄一眼下面,握紧拳头,怒其不争。
接个吻而已,怎么就有反应了?
钱赛天躺进被窝,拿被子盖住脸,嘁嘁嘁一直在无声偷笑。而后她憋得脸颊通红,翻过手机给梅曦发消息:【亲了亲了亲了亲了亲了!!!!!】
过了好一会不见钟观尧回来,钱赛天穿鞋出去,发现卫生间亮着灯。
水声绕梁。
她轻扣两下门。
水声戛然而止。
“钟观尧。”
“怎么了?”
她把手拢在嘴边,对着门缝道:“厕所水好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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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隔夜不好吃。
抱着这种想法,两个成年人面对面而坐,共分一杯羹。
钱赛天滔滔不绝地讲着在南城的所见所闻,话锋一转:“你接吻技术可以啊,没少亲前女友啊。你说吧,没事,我不生气。”
他把肥肉挑到自己碗里:“没有,就你一个。”
“那还差不多。”钱赛天开心地左摇右摆,捞过放在一旁的快递封,“上回你说这合同有问题,有什么问……哎?我合同呢?”
快递封内哪有什么合同,只剩一朵被压扁的叠纸。
勉强能看出来是朵花的样子。
“这什么啊?”
钟观尧咽下口中的食物,沉思片刻:“你不是觉得玫瑰浪漫吗,送你的。”
“我才不觉得玫瑰浪漫呢。”钱赛天把玩着纸玫瑰,似乎没有听出他的用意,自顾自说道,“当初我那么说,只是因为大家都觉得玫瑰浪漫,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
果然。
隐晦的暗示,无缝接梗。
大堂只有餐桌上一盏小鸡形状的夜灯,偶尔手机来条推送消息,屏幕亮了又灭。钟观尧把夜灯往桌边移,环境暗下去几分。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是阿野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