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试刀
洛蔺傲慢地抬起眼皮:“夏先生,就算上了年纪也不至于耳力差成这样吧。我说过,我只是试试刀。”
这位皇子做事向来不讲规矩,还有点疯,夏文郢按捺住内心的愤怒:“殿下,这是犬子的墓碑,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做?”
洛蔺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望着夏昀的方向:“犬子?您的犬子不是好好地站在那儿吗?”
夏文郢:“……不是,死的这个是我的养子。”
洛蔺恍然大悟:“哦,这样啊。”
他踢踢被劈成两半的墓碑,叹了口气:“夏先生,您这养子回炉重造去了,希望他下辈子当个好人,不然会死得更惨。唉,死这么早,便宜他了。”
夏文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听洛蔺继续道:“夏先生,您这养子惹事不少,我父皇让我来请你进宫面谈。”
夏文郢脸色顿时变了:“不,不,小瓷还小,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我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洛蔺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夏瓷带领他人强奸幼女,居然逃过了刑罚,还进入了夏先生管理的以公平正义著称的夏屏学院;两次对本皇子下杀手,我未曾听到一句道歉,夏先生却依旧在为他求情。夏先生,你是不是忘了,夏屏学院的背后是皇家,你的权利是父皇信任才给你的,什么时候,公正无私的夏先生竟学会了徇私枉法、忤逆尊上了。”
说罢,他又往墓碑上砍了一刀,墓碑此时分裂成了四块:“今日我的话就放在这儿了,谁要敢再为夏瓷立碑,就是在与王法作对!”
在场众人被震慑得不敢说话。
虽说天高皇帝远,且这任皇帝宽容,不会太约束他们的言行,但这一次他们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皇权,什么叫做王法。
夏瓷只是夏家一个养子,且得罪的人不少,所以这次顾魏罗修四大家族竟无一人到场,而到场身份最尊贵的,竟是带来皇令的洛蔺。
如果夏瓷为人不那么令人作呕,就算他是养子,大家还会给他面子,可惜啊,死了连葬礼和墓碑都没有。
最惨的是夏家,此次之后很可能会就此一落千丈,众人能料想到京都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就在这时,已经退休的文书局局长夏研墨——夏昀的爷爷站了出来,暂时担任了夏屏学院的院长一职,但京中的风向并未因此而稳定。
因为,京都一年一度最大的拍卖会要开始了,到时候各大家族有的是资源要抢。
若是用好了资源,培养出足够的家族人才,取代夏家将不是梦想。
“哥哥,听说阻止夏瓷的葬礼这事父皇本来是想让你去做的。”洛蔺扔着骰子,视线跟随骰子,“怎么换成洛蔺了?”
洛蔚身旁躺着一只豹猫:“三弟想去,就让他去呗。”
“那他这次算是把夏家得罪得透透的,哥哥也算是避了风头。”
洛蔚摇着头:“我不这么认为。那夏瓷本就品行恶劣,夏文郢竟还三番两次包庇,不过一个养子,竟还能得到如此偏爱,夏家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洛蔺此行是顺从民意,很快大家都会明白,这位三皇子并不是一无是处。”
洛茗玩骰子的动作停住了,骰子滚到桌下正巧砸到豹猫的头顶,把它砸醒了,豹猫昂起头对着洛茗呲牙哈气,被洛蔚拍了拍脑袋后又恢复温顺。
“那怎么办?”洛茗眼中暗含担忧。
洛蔚微微一笑,仿佛胜券在握:“我先问你个问题,到目前为止,你见过洛蔺的魂鼎吗?”
“没有。”她有些懵,不知道哥哥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鸟类魂鼎是天赐良机,皇家可从来没出现过16岁还无法使用魂鼎的情况,我能肯定,洛蔺的魂鼎一定有问题。你说,父皇会让一个连魂鼎都用不了的孩子当太子,担负起一个国家的责任吗?就算他会,民众也不会允许。我们的先辈是在马背上、鸟翼下打天下、守天下,一个连翅膀都没有的人,又怎能继承皇室的正统?他不过是今日出了一次风头,今后还会在很多场合出丑,无法使用魂鼎就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只要有人提起,他就会暴跳如雷,形象全无。”
郑垣听得心里啧啧称奇。
他家主人的爱情观跟常人真是不一样,别人对爱人是言听计从、疼爱有加,而他是不择手段毁掉心上人,让他孤立无援,自私又病态。
他才不会像主人那样对自己的心上人呢。
洛蔺虽然傻,但憨货的直觉还挺准,知道远离洛蔚。
洛茗听此也是心中一惊,看着洛蔚的眼神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她没想到,外表光鲜亮丽谦谦君子的哥哥竟如此心黑,笑里藏刀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她还以为哥哥真的像圣母一样只会容忍洛蔺呢,原来是心里有底。
“不过还是要小心,若是魏家参与进来殊死一搏,洛蔺也是有可能的,别忘了,父皇……”后面的话他没有说,豹猫却已经好奇得竖起了耳朵。
“父皇怎么了?”洛茗隐隐觉得自己差点知道了什么秘密。
“没什么,我说父皇对我们几个子女一视同仁,不希望我们产生斗争。”
他这话转移得奇怪且生硬,洛茗猜到后边的话自己不能听,顺应着他的意思点头;“也是,姊妹和谐才是父皇最想看到的。”
当今皇帝有一个兄长。只是自皇帝登基后就失踪了,有人猜测是皇帝为了皇位杀死了自己的兄长,还有人认为皇帝与其兄感情深厚,瑞王只是被囚禁了并没有死,究竟如何大家不敢肯定地说,也不敢放在明面上讨论,久而久之,都快有人忘了还有这么一位王爷。
此刻洛蔺正求着皇后给他讲故事。
“母后,你就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跟父皇相爱的吧。”他和顾延菲订了婚,他总得学学恋爱经验,这样不至于见了面那么尴尬。
近水楼台,他选择了向皇后求教。
皇后织衣服差点扎到自己的手。
她跟皇帝没爱过啊,怎么讲?
“怎么突然要听这个了?你小时候都不听故事的啊。”
“哪有,我小时候也听的,但你不会讲,我都只能找奶娘。”
他的样子实在委屈,皇后顿了顿,开始搜刮起脑中少得可怜的少女心事。
“十三岁那年,我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踢球,一不小心把球踢到了院外,随后听到了一位公子的惨叫,那公子本来还在骂,一看到我又非常礼貌地问我‘小姐,这是你的球吗’。他长得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英气逼人,还没等我回过神,他就说‘小姐,若要踢球,你这院子还不够施展的,这条小路上又时常有人经过,伤着路人就不好了,不如去外面的草地试试?’”
“我和他一起在外面的草地踢了一下午的球,那草地真大,天空真蓝,后来我带他去吃了民间小吃,他说他一辈子没尝过那么好吃的味道,都是烟火气,摊贩的笑容也是带着烟火气的,让人觉得温暖。”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宫里的皇子,难得出门一趟,是来寻找适合他的未婚妻。后来,他说想让我成为他的未婚妻……”
魏皇后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她说的那个人并不是皇帝,而是皇帝的兄长——瑞王洛熔。
洛蔺一双眼瞪得老大;“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那时的她虽然对洛熔有好感,但也知道婚姻之事不可大意,就和洛熔约定了一个五年之约。
“若是五年以后,我们两情相悦,你我就结为夫妻。”两人击掌为盟。
五年以后,他们有了婚约,只是当时有一个人不同意,那个人就是当今皇帝洛煜。
洛煜性格温柔,谁都没想到他会在兄长的婚事上如此坚决地反对。
先帝身子孱弱,子嗣单薄,只有洛煜洛熔两个儿子,在洛熔婚事订下的第三年,还没等两人结婚,先帝就病逝了。让众人惊讶的是,先帝定下的太子不是作为长子的洛熔,而是性格温吞的洛煜。
新帝登基做的第一件事是废除了洛熔和魏家长女的婚事。
先帝有规定,帝王驾崩,皇子皇女们只需守孝一年。一年后,顾二小姐母凭子贵,入住皇宫,半年以后,魏家长女也入宫当了皇后。
魏皇后的位置坐得很稳,不管贵妃怎么作妖都下不来,她就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贵妃使劲表演就为了抓住那个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的男人的心。
听完魏皇后编辑版的爱情史,洛蔺不禁感叹道:“好浪漫哦。”
浪漫个鬼哦,她到现在还没找到洛熔呢。
孩子都给他养这么大了,人却一直没出现,不会真死了吧。
不过看着洛蔺那张酷似洛熔的脸,难怪他再怎么作死皇帝都下不去手。
花望敲门进来:“娘娘,博城月派人送来了邀请函。”
博城月正是闻菏所掌管的拍卖会场。
魏皇后接过邀请函:“七天以后?”
洛蔺皱了皱眉:“这样的邀请函一般要提早一个月送,我们怎么这么晚才收到?”
魏皇后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这么晚才到手,博城月这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吗?
花望叹气:“外边送来的东西,是要经过监司层层检查才能送到主子们的手上的,这也是为了主子们的安全考虑,是晚了一些。”
魏皇后笑容已经淡了:“监司的效率也太低了吧。”
是了,这些年监司的人越来越多,工资也越来越高,工作效率却不见长,这是先帝时期就留下的冗官冗费问题,当今皇帝也在想办法解决,可惜皇帝考虑甚多,也无人出面替他做个坏人,因此监司一直保持着这种低质工作的状态。
魏皇后倒也有心,可惜她身为宫妃,并不能出面干涉政事。
洛蔺道:“监司那些老秃驴究竟怎么做事的,不过一封邀请函都能拖这么久,若是哪天边疆来信,他们再按照这种速度岂不得害死许多人。有时间我倒要去看看,他们这群精英究竟怎么工作的。”
魏皇后心中一动,她不能去,但洛蔺这位皇子能啊,而且,洛蔺向来不怕得罪人,毕竟京都谁不知道这位皇子天不怕地不怕。
换做其他人或许还会顾及监司那些狐狸的面子,但洛蔺可不会,就比如上次他丝毫不顾及夏家的脸面,直接劈了夏家养子的墓碑,她可没听说皇帝要他劈了人家的墓碑啊,皇帝那瞻前顾后的性格,可做不了那事。
如果能让洛蔺出面去监司闹一闹,帮助皇帝解决这个难题,或许……
魏皇后望向洛蔺的目光幽深,她又何尝不想让洛蔺也争一争那太子之位,自古皇储之争多有流血牺牲,贵妃容不下她和洛蔺,一旦洛蔚登上了那个位子,他们势必不会放过洛蔺。
而且洛蔺16岁了还使用不了魂鼎,没有自保能力,这也让魏皇后愈发担忧。
虽然她让花望教了洛蔺各种武器的用法,但没有强大的魂鼎作辅,洛蔺定会在各种场合吃亏。洛蔺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学习时总是很认真,可惜成效不尽人意。
一想到这儿她就心中叹气:洛熔,你的天才基因呢,怎么一点都没留给你儿子?
不,洛熔还是给洛蔺留了东西的——那对能伪装成天空之翼保护洛蔺的耳钉。
她问:“蔺蔺,你要去监司,得得到你父皇的首肯。”
洛蔺的脸色有些怪异:“母后,我不想见他。”
魏皇后抬手敲了他一个板栗:“臭小子,擅闯监司可是要坐牢的,你想去牢里陪谁?”
洛蔺抱着脑袋嗷嗷喊疼:“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他说一声再去行了吧。”
联笙走后,洛蔺每天都能收到他的传信千纸鹤,他一边嘀咕联笙的魂力不会空吗,一边又期待地拆开千纸鹤。
再后来,问镶居然从宫外给他带来了一张信封,说是联笙寄来的,他打开一看,里边是一片黄色的心形叶子,还有一张背面写着字的照片,上面写着“晓看天色暮看云”,而照片上,是蓝天之下,飘落的无数心形树叶在空中拼成的一个爱心。
洛蔺指着那句话问问镶:“他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镶的脸色有些怪异:“殿下,您不知道这句诗?”
洛蔺:“你看我像会读诗的人吗?”
问镶叹了口气:“殿下,这句诗的后两句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是明代诗人唐寅的诗。”
洛蔺的脸一下就臊红了:“他肯定送错人了。”
他将东西重新收回信封,叫问镶给洛茗送去。
问镶有些摸不着头脑:“给她做什么?”
“还用问?洛茗是他的未婚妻,这些东西当然是送给她的啊。”
问镶有些心疼他,傻孩子,都开始自欺欺人了。
“殿下,送信的人说是给您的没错,您看信封上还有您的名字呢。”
洛蔺一看还真是,只能把信拿回去,扔也不是,藏也不是,为难得将头顶抓成了鸟窝。
古人称自己敬重的人或者朋友为“君”,他是皇子,又是联笙的朋友,联笙这么写肯定是在表达对他这个友人的思念,没什么奇怪的,对。
将信封放进木匣子,这里面已经装了很多千纸鹤了,都是联笙给他的。
联笙第二次收到洛蔺的千纸鹤时,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差点晕厥过去。
洛蔺这样写:“见字如面,我心思念友,如花开无期。不要再写诗了,看不懂。洛蔺书。”
联笙笑了。
我心思念友,如花开无期。想来是读懂了他写的那句诗的。
不过……谁跟你说那句诗是思念朋友的啊。
他不知道,为了写句诗回应他,洛蔺把书都翻出了残影,最后才想起应该去问问镶这个文化人。
洛蔺去告知了皇帝他想去监司看看的想法,皇帝当即沉默了好久,最后摆摆手让他先等着。
不怪他不放心洛蔺,这个儿子向来如脱缰野马,虽傻但疯,他真怕他惹出什么大祸来。
洛蔺心有不甘:“父皇,你是瞧不起我吗?”
皇帝:“……没有的事。”
“你有。”
“真没有。”
“你就是有。”洛蔺神情悲怆,“你向来如此,我只是去看看,您一句话的事却还这样敷衍我。如果是洛蔚或者洛茗,你肯定立马答应了,果然,他俩才是你亲生的吧。”
皇帝:“……”
身边伺候皇帝的老侍从眼看主子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连忙上前:“三殿下,陛下让您先等着就是会考虑的意思,您先别急,回去吃好睡好,改天老奴给您带来陛下的消息。”
老侍从可能也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得哄孩子,擦着额上不存在的汗,小心地观察两位主子的表情。
洛蔺:“真的?”
皇帝护额头痛:“真的。”
洛蔺:“别骗我,不然我诅咒你。”
老侍从脸上的汗瞬间就掉了下来,他缩着脖子都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的脸黑如锅底,他咬牙切齿道:“不骗你。”
这孩子真是他的报应。
想来孩子还是小时候可爱,肉团子的洛蔺软糯活泼,皇帝见着的时候还是很想抱的。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孩子长大了,不要他抱了,还三天两头太岁头上动土,饶是他再能忍,有时候也想好好收拾收拾这崽子,奈何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就又下不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