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酒醉心醉
洛蔺不喜欢贵妃。
一来,听宫里人说,贵妃一直和母后抢父皇;二来,贵妃会欺负自己。
那时候洛蔺还小,虽然知道自己有两个哥哥姐姐,但从来没见过。小孩子的年纪都希望能有个玩伴,但洛蔺从小都是一个人玩的。
他当时最喜欢的就是院外的石子路上玩,将一颗颗石子堆成小房子、小桌子,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踩在了他握着石子的手上。
他抬起头,眼里含泪,望着那个妆容精致笑容得意的女人道;“你胆敢欺负我,我要告诉我母后。”
女人的笑容更加夸张,脚下力道加重:“那你去告啊。”
洛蔺从来不是甘愿受欺负的性格,他另一只手抓起一把石子就朝女人的脸上砸去,女人惊恐地捂着脸后退。
正在这时,扎着两颗丸子头的洛茗出现了,从她的视角就是她的母亲被人欺负了。她冲了上来,一把推倒洛蔺,随后惊叫着去扶她的母亲。
她没有注意到,被她推倒的洛蔺脑袋一下子磕到了后方的巨石上。
没过多久,贵妃就找上门来,洛蔺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姐姐。
洛茗一见面就扇了他一巴掌,告诉她哥哥:“就是他欺负了母妃。”
洛蔚看着面前的小豆丁有些怀疑:“他?”
洛茗言辞凿凿:“没错,我亲眼看到他拿石子砸母妃。”随后打量着他发出了鄙夷的声音,“真没教养。”
洛蔚的脸也冷了下来:“给我母妃跪下。”
洛蔺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哥哥姐姐,从此对哥哥姐姐的憧憬幻想也化为了泡影。
他最后当然没有下跪,在贵妃的下人按着他逼他下跪时,皇后赶过来了,拿着大砍刀,追得贵妃哭爹喊娘,皇帝来了也没拉住。
晚间下人给他洗澡时,发现了他后脑勺上带血的包,顿时心疼地红了眼眶,之后皇后就把在自己娘家做事的花望叫了过来,做了洛蔺的贴身护卫。
后来花望偶尔会感叹:“咱们殿下这智商,很可能就是那时候撞没的。还有那字,丑得哟,怕也是因为贵妃踩的那一脚,手长歪了。”
这纯粹是甩锅,他的手才没有长歪。
顾魏两家的少爷小姐难得齐聚一堂,洛蔺有些无奈。
“我这里是菜市场吗,怎么都来一趟?”
面向顾恪渝时,他笑了:“哟,没带猫啊。”
顾恪渝知道他别有所指,尴尬得不敢说话。
洛蔺看向笑容灿烂的魏钟景,疑惑道:“把我生病当过节吗,这么开心?”
魏钟景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表弟,听说你昨天发着烧跟伯母聊了一下午,这么硬核呢?”
魏揽景道:“确实硬核,不像某人,病了只会哇哇大哭。”
魏钟景不满道:“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在提?”
问镶:“少爷小姐们吵架请出门右拐嗷。”
洛蔺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了顾恪渝,顾恪渝一下紧张得抠手指。
洛蔺:“我才知道,你跟洛蔚关系这么好。”
“……”
洛蔺继续道:“也是,你们才是亲表兄弟,亲近一些也正常。”
“……”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跟洛蔚很不对付。”
“……殿下,我……”
“顾恪渝,我希望你最开始接近我,不是为了算计我,在过去几年里,我很感谢你的照顾与陪伴。”
“……”
“到此为止,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顾恪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殿下,我,我可以解释的……”
洛蔺抬手让他住嘴:“出去吧,应付了这么久,我也累了。”
事实证明,在家里千万不要生病,不然会被吵死。要生病也在学校里生,至少有联笙照顾他。
该死,他怎么又想到那家伙了?
他和顾恪渝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八岁生日那天,那时他得到了一双手绣的新鞋子,母后为了哄他开心,就说那是父皇给他的。
他从小被皇帝冷待,第一次得到这样的礼物喜不自胜,特意换上了那双鞋去找皇帝,皇帝坐在座位上悠闲喝茶,突然怀里“噔噔”闯进了一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下愣住了。
洛蔺抱着皇帝诉说着自己对新鞋子的喜爱和对皇帝的感激,问父皇可不可以抱抱他,母后会经常抱他,可父皇从来不会。
皇帝听了一阵也明白了什么,告诉他那双鞋不是他送的,现实与谎言打了洛蔺一个措手不及。
反正父皇从来没在意过自己,这是八岁的他确认的事实。
他心伤不已,哭着就跑开了,哪知突然被一个没见过的人踩了新鞋子,对方还不道歉。
虽然鞋子不是父皇给的,但这是母后给他的生日礼物,哪能被人这样糟蹋,所以他扯着那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小男孩的领子,让他给自己的新鞋道歉。
后来那个小男孩就以赔罪的名义待在了他身边,当时他都不知道他是洛蔚的表弟。
后来知道了,可顾恪渝说他跟洛蔚洛茗从来不来往,除了血缘上有关系外,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洛蔺赶了顾恪渝好几次,对方都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发现他真的和洛蔚洛茗没有来往后,他就放心地继续和他做朋友。
如果顾恪渝早先跟他说其实他和洛蔚有来往,而不是斩钉截铁地向他保证他们不会有任何关系,他还不至于做得那么绝。
等他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能请到宫里的医生实力都是一顶一的好,他的烧已经退了。
打开门,一只千纸鹤从门上飘进了屋。
洛蔺捡起来展开一看:“殿下,近来可好?身子如何?烧退了吗?”
洛蔺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有好多话想找人说,比如米花死了,比如他生病后有多遭罪,比如顾恪渝走了以后他就没有朋友了,可是他的魂力不足以支撑他做一只传信千纸鹤。
问镶端着汤进来:“呀,殿下,那只千纸鹤昨天就插门上了,只可惜奴婢们取不下来,怕是专门来找您的。”
洛蔺将信看了又看,最后鬼使神差地把它藏在了枕头底下。
联笙后来又给洛蔺送了很多千纸鹤,讲他遇到的狗熊,讲他父亲外出很久也没回来,讲他开始期待开学了,可惜所有的信都有去无回。
与此同时,夏家大院也乱了。
夏家家主站在了夏昀面前:“小昀,我向陛下求了情,他还是不肯放了小瓷。你帮帮爸爸,你应该认识三殿下,让他跟陛下求求情吧,小瓷还小,不该被关起来。”
夏昀心如止水:“父亲,夏瓷两次对三殿下动手,这一次还差点杀了三殿下,他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若把他放出来后,把我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夏文郢:“不会的,只是去求个情,你不会死的。”
想起自己前世的惨状,夏昀微眯起了眼:“那要让父亲失望了,我和三殿下并不熟。”
夏文郢还想争取:“你和三殿下好歹是同学,他会看在你的面子上——”
“他是天家的皇子殿下,需要看谁的脸面?”
夏文郢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后来夏昀还是偷偷去天牢看了夏瓷,夏瓷被关在铜墙铁壁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给他放饭,透过那个窗口,他看到了夏瓷,那一瞬间,他在想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夏瓷的触手已经变成了56只,时不时敲击墙壁发出震响,让外面的人听得心惊肉跳,直到夏昀的后背被拍了拍,回头看,居然是修暝。
修暝是来让夏瓷安乐死的。
夏瓷作恶多端,最后的下场居然是如此。
修暝被恶心得捏住了鼻子:“真是丑陋。”
夏昀问:“他怎么会这样?”
修暝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谁知道?可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宫宴如期而至。
洛蔺作为皇子被要求接待客人,他喝了一口酒就开始晕晕乎乎了,后来有人来劝酒他就举着空杯跟人家干杯,人家觉得被耍了也不敢吱声。
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跑掉,洛蔺躲在假山后开始犯困。
困着困着他觉得自己脑袋实在难受,拍打着头部,却被人握住了手。
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带着薄茧,又大又暖又有力,面前传来了温柔的声音:“殿下。”
洛蔺睁开了眼睛。
夜晚灯光昏暗,此刻洛蔺觉得联笙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联笙,我想……”
联笙屏住了呼吸。
洛蔺似乎已经醉迷糊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虽然出口的不是自己最想听的话,但联笙还是温柔笑着:“殿下你讲,我听着。”
他的语气太温柔,带着引导和安慰的意味,洛蔺看着他泫然欲泣,又委屈又难过:“米花死了。”
联笙把他揽进了怀里,听他讲有关米花的事。
“殿下,你知道吗?猫其实有九条命,在遇到你之前,米花因为苦难用掉了八条命,而在第九次,它用命保护了给它第九条命的最温柔的神,也就是殿下你,你爱它,它也爱你,它用生命报了恩,守护了它最爱的主人。就算是死,它也是满足而幸福的。”
洛蔺推开他,憋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你这么一说,我更难受了。”
联笙:……不按套路出牌?
哭了一场,洛蔺心情好了很多,开始颐使气指:“你去给我拿块点心过来。”
联笙说“好”,回来却发现他已经靠着假山睡着了。
昏暗的灯光下,洛蔺的睫毛根根分明,凌乱的黑发下是白嫩精致的脸庞,嘴唇一张一合似在呢喃着什么,凑近一听,只听到一句迷迷糊糊的“滚”。
“……”
联笙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殿下,醒醒。外边凉,不能睡在这儿。”
见他没反应,联笙无奈,只能蹲下身把他抱起,问了路,在一众宫人的惊讶目光中,将洛蔺送了回去。
问镶看到他怀里的洛蔺差点惊掉了下巴:“你是谁,我家殿下怎么在你怀里?”
联笙:“殿下喝了点酒,在外边睡着了,在下怕他着凉,就把他送回来。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问镶:“你是谁?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我是不会放你进殿下的房间的。”
“在下联笙,是殿下的同学。”
问镶恍然大悟,侧身请他进去:“是殿下的朋友啊,我听过您的名字,劳烦您把殿下送回来了。”
联笙把洛蔺放在床上又出来了,问问镶:“姑娘,可否借用一下厨房?我想为殿下煮碗醒酒汤。”
问镶手掌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瞧我这记性,不用劳烦公子,煮醒酒汤这事交给奴婢就好。”
穿着橙色长裙的少女匆匆离开,没有给联笙任何争取的机会,他只好进屋守着洛蔺。
昏黄的床头灯下,洛蔺白玉般的面庞被盖下一层暖意,睫毛偶尔一颤,像被惊扰的蝴蝶,粉色的唇饱满温热,突然,洛蔺的嘴里吐出一口重重的热气,联笙这才惊醒,赶紧从他唇上起来。
联笙想扇自己。
他怎么那么像登徒子?
房间的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书和练习册,联笙看了看,上面的字依旧丑得惨绝人寰,但看得出一笔一画其实写得很认真。
洛蔺这么早就开始写假期作业,是他没有想到的。
问镶端着醒酒汤进来时,看到他展颜一笑:“殿下真是,宁愿写作业也不肯出去玩,就待在房间,真怕他闲得慌。”
联笙主动来接过她手中的碗时,她还有些发愣,随后就看着联笙轻车熟路地给洛蔺喂汤。
联笙其实没有冒犯的心思,他问:“殿下他,怎么沐浴?”
问镶也犯了难:“不知道,我家殿下洗澡一向不要人伺候的,这可怎么办?”她想了又想,“不如等殿下明天醒了再洗?”
“可是他身上有酒味,不洗的话睡着不舒服。”
“……奴婢不敢上手,联公子是殿下的朋友,不如,您帮忙给殿下洗一洗?”
朋友有互相帮忙洗澡的吗?也许有吧,她也不知道。
联笙闭着眼睛,心里唐僧念经: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手上动作小心翼翼地解开洛蔺的扣子,不小心触到的肌肤就像柔软光滑的绸缎。
正在这时洛蔺突然睁开眼来,看到自己光着上半身躺在浴缸里,还有一双大手正在解自己的裤腰带,他大叫一声,一巴掌就扇了出去,联笙的鼻血一下淌了出来,在空中甩出一条优雅的弧度,落在地上变成了凶案现场。
这醒酒汤效果这么好?
“你……”洛蔺惊恐得连话都讲不明白,最后红着脸骂了一句,“臭流氓。”
联笙何其无辜:“殿下,我只是在帮你沐浴。”
“滚,我自己又不是不会洗。”
“可是你刚刚醉了啊。”
“我没醉!”洛蔺嘴里卡了一下壳,因为心虚后面那句话声音有点小,“我只是困了。”
他酒量不至于一口倒。
洛蔺指着门口:“你出去。”他白皙的耳垂已经充血,那两颗黑色的耳钉就像镶在纯洁上的罪恶,却反射出纯白的光,让他看起来又纯又欲。
联笙眼神晦暗地看了看他胸前两颗樱桃,舌尖顶了顶饥渴的上颚:“是。”
联笙没有等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洛蔺的声音:“联笙,帮我拿一下衣服。”
在宿舍的时候,洛蔺就有好几次忘了带衣服进淋浴间,然后联笙就可以看到从门内伸出的一只白皙的手臂,像年糕一样,带着香味,连手指都是粉的,像诱人的糖果。
洛蔺的睡袍布料很柔软,明明很宽松,就是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年还未长开的身形,那双白皙的腿又长又直,小腿的肌肉线条好看又有力量。
这样的身形,难怪射箭的姿势那么好看。
洛蔺问:“你的鼻血止住了吗?”
联笙摸了摸鼻孔里塞的两团纸,说话带着鼻音:“当然。”
他的样子实在滑稽,洛蔺禁不住笑出了声:“对不起。”下一秒当自己的鼻子下冒出一个鼻涕泡时,他笑不出来了。
“……”
联笙笑得把鼻孔里的纸吹了出来。
问镶到了下班的时间,已经回自己房间休息了。门的隔音效果太好,轮班的保镖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甚至不知道里面多了一个人。
两人在户外野生考核那些天天天睡一个被窝,已经没那么多顾忌。
身旁躺着的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哪怕床再软再舒服,联笙也失眠了。
宫宴从晚上开始,持续三天,第二天众人还得到场。
毕竟这可是难得的能与贵族们交流的机会。
“夏先生,昨晚怎么没看见您的身影?”
夏文郢礼貌地回复昨晚在忙,实际上他昨晚还在给夏瓷收尸。
那人似乎猜到了什么,笑笑没有再问。
夏瓷是被火化了才送到夏家的,看到那只小小的盒子时,夏文郢跪地痛哭。如果见过夏瓷几十条触手的样子,不知道他还哭不哭得出来。
宫宴到来,夏瓷的葬礼也一推再推。
本来宫里是打算将夏瓷的尸体留下来做研究的,但夏文郢好歹是朝臣,看在他的面子上,皇帝秘密命人将夏瓷的一条触手烧成灰,送到了夏家。
夏瓷已经魂鼎失控,无法变回人类的样子了,若真要全部烧成灰,那只小盒子怕是装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