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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杜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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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

    杜克,男,38,失业三天。

    站在外人的角度来看,杜克三十八年的人生如水一般平淡,没有废柴逆袭,没有日进斗金,没有改变世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对于一个小病小灾不断且离家必会出事两种buff加身的男人而言,要是他的人生真的像这一团死水就好了。

    杜克十五岁以前的人生轨迹就像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然后他安逸的生活戛然而止。

    医院4楼的某间病房内,15岁的杜克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双目无神的看着点滴一滴滴的落下。

    “医生,我儿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一位穿着朴素的妇女问着旁边年轻的白大褂。

    “你这拖了太久了,你不说这片子是上个星期拍的我还以为你儿子肺结核呢。”

    年轻的医生啧啧称奇,将片子对着不怎么明亮的冷光灯不停打量。

    杜克没有看向那边,或者说他现在的意识并不在那边,鼻子里传来细微的烟味让他忍不住咳嗽,一股浓稠到化不开的绿痰咳到了白色的被子上。

    “李医生!李医生?”一个护士急忙跑来,将三个抽血管递给了李医生。

    “病人的血液还没有到检验科就凝固了!”

    闻言,李医生看了看床上的杜克,又看了看了看护士,一阵无语……

    …………

    凌晨两点,第14瓶水挂完,昏昏欲睡的杜克被护士拔掉了留置针,在关掉灯后,四人间只有杜克一个人留在昏暗的病房中,冰冷的灯光透过观察窗射在杜克身旁的床头柜上,杜克的病例被无声翻动。

    凌晨三点,杜克醒了,医院的窗外接连传来烟花的声音,睁开眼的杜克侧过头,看着窗外与他平齐的绚烂烟花,床头柜上的病例无声合上,一切都没发生过,又好像发生了点什么。

    在第三日的抽血检测中,为了防止杜克的血液再次凝固,李医生建议杜克直接去检验科抽血化验,于是杜克穿着棉袄棉裤棉拖鞋下了床,一步一步的向电梯走去,两台电梯前堵满了人,杜克本来想直接走安全通道,转了一圈在一个拐角发现了一个新电梯。

    “9号?”

    杜克按下按钮,电梯马上有了响应,不多时,电梯门就开了。

    杜克走了进去,他没发现电梯比那两个‘堵车’的电梯大许多,他太累了,每天14瓶水从清晨挂到凌晨,现在才七点多,他靠着墙壁睡着了,很快又惊醒,发现电梯到了一楼后又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离开检验科的杜克原路返回,途中的走廊上盖着几张白被子,杜克没忍住好奇心,掀开看了看,一个‘气若游丝’的老人瞪着眼睛看着他。

    将白布盖好,还贴心的给老人掖了掖被子,杜克向着他来时的电梯走去,刚按下按钮门就开了,里面两个带着口罩帽子的医生惊讶的看着他,移动担架上盖着白布,鼓鼓囊囊的。

    “借过。”

    杜克挤了进去,按下了4楼按钮,身后两个医生古怪的打量着他,杜克恍然未觉,回到病房后沾床就睡了。

    “我能有什么病?我12岁就开始抽水烟,活到现在89了一点事没有,咳了两声你就把我搞医院来……”

    “爸,医生说……”

    杜克被老人家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吵醒,在老人家身边是一个老太太在不停劝说,杜克闭上了眼,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子弹就在这!……”老人家情绪激动的指着自己胸口。

    “爸,你就听医生的吧,积水,得抽……”

    等杜克再次醒来,身边多了一个病友,89岁的老人家瘦巴巴的,没穿上衣的身体上疤痕交错,后背多了个白色袋子,黄色的积水在袋底晃动。

    “……老兄弟啊……看你……”

    老人的话语病怏怏的,完全不像上午那样中气十足,断断续续的念叨着方言,很遗憾,杜克听不懂。楚地方言繁多,向来以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调出名,杜克现在只能听懂本县区的方言,城里话他是真听不懂,这就到了普通话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小伙子?小伙子?”

    刚闭上眼的杜克被叫醒,看着转过身来的老人,老人的头发不多,眉毛很长,长的垂到了床边。

    “我当年…………”

    杜克听着他讲着年轻时参军保家卫国,以及后来在朝鲜,在边疆的光荣事迹,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没事,只要能用钱的都不是大问题。”

    杜母擦了擦眼泪,怀里还有一个带着蓝色尖顶毛帽的幼儿,幼儿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好好休息。”

    大腹便便脸型圆润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杜克的肩膀,随后带着杜母和他弟弟离去,这是杜父。

    “小伙子,看来今晚是我们两个人了。”

    旁边的老人笑着说道。

    “是啊。”杜克勉强的笑着回应,现在是晚上七点,外面又开始放起了烟花,杜克看着药水瓶。

    “还有五瓶…………”

    那天晚上,杜克半梦半醒间看见医院的走廊上影影绰绰,却没有一点声音,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贴在观察床上,又转瞬不见。

    “昨晚那个没下手术室?”

    “是啊,家属接回去了吧。”

    两个扎针的护士在病房里整理药水的时候漫不经心的交谈着。

    “老先生,您这个情况不用挂袋,正常人的肺里都会有积水……”年轻的李医生看着老人的片子,皱起眉头。

    “啊?是那个女医生和我们讲的。”

    “哦,她今天休假…………”年轻的李医生欲言又止,最后将ct还给了老妇人。

    “小伙子恢复的不错,再观察两天就能出去了。”

    李医生转头对着杜克说,只是姿势有些不自然。

    “好好,麻烦李医生了……”

    杜母笑着将李医生送了出去。

    隔壁床的老人比杜克早一天出院,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了杜克一个人。

    当晚,杜克拔完针后沉沉睡去,呼吸声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于此同时一道突兀的呼气声却越来越重,每隔几秒就会出现,仿佛有个只会出气不会进气的人在病房里游荡,随着窗外一道道烟花炸响,这道声音又仿佛没出现过…………

    “妈,这医院怎么这么热闹?每天都有烟花?……”

    “走了人就会放……”

    杜克张了张嘴,看着逐渐缩小的医院,欲言又止。

    杜克完全不记得医院里种种诡异,只是下意识的感觉不对劲,直到五一长假到来。

    那天晚上,在寄宿高中回家的杜克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身上好像盖了一床被子,暖洋洋的。可是没过多久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仿佛有一双手,在杜克半梦半醒欲睡未睡间将他拉起,反复多次,杜克想要起身,身体好像被一座山压住一般不能动弹,挣扎了许久,杜克决定睁开眼睛,睁开眼睛这个动作都很艰难,于是他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透明的影子骑在他的身上,双手不断飘动似乎是要将他拉起。黑暗中的杜克睁大双眼,冷汗不自觉的从额头流下,他想大声呼救,想要开灯,却完全没有力气。

    僵持了很久,直到那道透明的影子像是抽风似的摇摆起来,杜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甩手,“啪!”灯亮了。

    冷光灯下的杜克并没有感到放松,因为耳边传来了呼气声,忽左忽右,在反复确认了不是自己的声音后,杜克又关上了灯,呼气声消失,那道诡异的影子在天花板上荡来荡去……

    于是杜克打开了灯,在耳边呼气声的折磨下撑到了凌晨4点。这个时候杜克才注意到,窗户上一大片淡红的血渍。

    往后的日子里杜克有段时间没见过这些诡异的玩意,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度娘上寻找答案。

    “符箓大全……”

    “金光咒……”

    “五步呼吸法?”

    “舌抵上腭……呼长吸短……就是你了。”

    于是杜克开始练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五步呼吸法,黑眼圈日益浓重,他没注意到的是这玩意往下拉还有一行小字,养胃有奇效。

    养胃有没有效果杜克不知道,杜克那年寒假之前窜稀窜了一个星期,黑眼圈重的活像个熊猫。

    “气过玉枕……入泥丸?”

    在修炼1年后,杜克凭着自己的记忆又修炼了两个月,偶尔拉稀,经常性失眠,四人寝慢慢变成两人寝最后变成杜克一人寝,很奇怪,但各位都是很合理的理由离开的,退学、专业、分班……

    高考那年,杜克因为窜稀错过了一堂考试,三百多分只能去了一所大专。

    大专三年,杜克的手和脚总有一只不全,翻窗户被空调外机的承重架割破了手,缝了15针;打篮球崴到了脚,骨裂,打上了石膏……

    “年纪轻轻就有了痛风?小伙子,多忌口啊。”

    “啊?”

    20岁那年,拿着病历单的杜克拿着病历单在医院门口风中凌乱。

    “施主,出家人不谈钱,谈缘。”

    一个大和尚站在寺里的小树林对着一脸懵逼的杜克说道。

    “大师,你看看我有没有缘?”

    这么多年经历下来,杜克终于想到了求神拜佛。

    大和尚双手合十,摇了摇头。

    “消灾改运,一万八千八百元。”

    “啊?”

    杜克的嘴巴张到快要脱臼了,大和尚摇了摇头,收起笑容,转身离去。

    “大师!大师!你看我有没有那个缘分做个俗家弟子?”

    杜克追上去,手里是二十张红色票子。大和尚不动声色的接过将其收进袍袖。

    “善。”

    那年,杜克23岁,职业,江湖骗子。

    “哎呀,施主,您最近运道不好,是不是最近经常碰到不好的事情。”

    “是啊是啊,最近老是碰到坏人,我怀疑有人跟踪我。”

    “施主莫慌,我这有各种开光法器,这是大寺庙开光的八卦镜,玉佛像,来来来。”

    头发杂乱,八字胡垂到嘴角的杜克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八卦镜和树脂佛像摆在桌上,热情的向面前妆容浓艳的女子推销着。

    “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这尊弥勒与施主有缘。”

    “有缘?多少钱?”

    杜克捋了捋头发,双手合十。

    “出家人,不谈钱,只谈缘,盛惠三千八百八十八元,即可消灾解难,全家无忧……”

    杜克话还没说完,木门嘭的一下炸开。

    “不许动,警察!”

    杜克在女子的冷笑下戴上手铐,坐上警车。

    “姓名?”

    “杜克。”

    “年龄?”

    “38”

    “哟呵?二进宫?”

    杜克坐在后悔椅上,无奈的看着面前年轻的警察。

    “是啊,上次还是24岁。”

    “有手有脚的不会做些正经营生?”

    “我这还不正经么阿sir,我这是文化咨询公司,我的东西可是正儿八经寺庙出来的。”

    “对,上个月那座寺庙被市场监督管理局查封了,理由是销售有害物品,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抓到你的。”

    杜克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右眼皮疯狂跳动。

    被收监的杜克对着面前的辅警絮絮叨叨。

    “我23岁就算出来了,24岁,38岁,81岁,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难度过的一段日子,没想到24岁和38岁都在牢房里度过。”

    坐在一旁的辅警递了根烟给杜克,在监控死角给杜克点燃。

    “杜大师可是久仰大名了,听说你算的挺准,给我算算呗。”

    年轻的辅警吞云吐雾,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克。

    杜克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将烟尘吐尽。

    “今年多大了?”

    “19。”

    “己亥?猪?”

    “不错。”

    年轻的辅警猫起了腰,听着杜克说话。

    “嗯,看你面相,家里钱权占一,你能在这见到我属时是流年不利。”

    “此话怎讲?”

    “呵,我算你三日吉凶,赤口,命犯小人。”

    “啊?”

    年轻的辅警表示不信,自家长辈在市局可是排得上号的白衬衫,这地方单位他真不看在眼里。

    “明天你就知道了。”

    “那怎么化解呢?”

    “我只算命,消灾解难我可不会。”

    “呵呵。”

    年轻的辅警把烟头扔进矿泉水瓶,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没有注意到,房间里除了他和杜克的呼吸声外,还有一道微弱的呼气声,游荡在杜克身边。

    第二天,年轻的辅警被几个民警吊的狗血淋头。

    “你抽烟就抽烟撒,在摄像头底下抽。”

    “自己抽就算了,还给里边的人点一根,钱多是吧,怎么不给局里弟兄每人一包?”

    “昨晚省厅搞检查正好一眼就看见了你在给他点烟。”

    “局长求爷爷告奶奶这事都没压下去,你还没醒就去省会开会去了。”

    几个警察面露冷笑,至于开什么会,呵呵,肯定不是表彰大会。

    年轻的辅警一脸懵逼。这个时候的杜克已经坐上了回家的车,来接他的是他的弟弟。

    “哥,实在不行你回来跟爸做事吧,反正他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多久。”

    “啊?哦。”

    杜克装迷糊打哈哈。

    “我有工作,爸的公司还开着,存续时间还是你去改的……”

    杜克想起为了跑手续他去有关部门跑了多少趟。叹了口气。

    “你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尤其是老东西。”

    杜克在车上摸索着,在暗格里摸出一条烟,蓝芙蓉,一般般,杜克拆开点燃一支美滋滋的抽着。

    “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家里不缺这点钱。”

    “你呢?二十七八三十了,女朋友都没一个,真给老杜家丢人。”

    “行行行,大哥不说二哥,这几天你就消停点,啊,听话。”

    弟弟皮笑肉不笑的呛了回去。沉默半响,杜克率先开口。

    “过几天就是奶奶祭日了,包写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都在后备箱里。”

    “大姑一包,小姑一包,我们也是一包?”

    弟弟一脸复杂的看着大哥。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个便宜大伯?”

    杜克一怔,下意识开口:

    “还没死啊?”

    “快了。”

    弟弟面无表情的回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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