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5月15日，晴
“阿镜，你想我了吗？”
意识混混成成之间，沈镜耳边传来低语声，那声音宛如蚊虫振翅，细不可闻，却又无法被忽视。
“我想你已经忘记我了，但却我十年如一日地念着你。”
恼人的声音持续不断袭来，宛如旧神吟唱，鬼魅阴冷，沈镜在本能的嫌恶驱使下，迫切地想睁开眼睛，驱赶走萦绕于他耳畔的嗡鸣。
但他的眼周皮肤像是融化了，上下眼睑粘合在了一起，任凭他意志力如何顽强都无法掀开。
“有怪物正在暗处伺机而动，阿镜，你即会将成为下一个被狩猎的目标。”
与此同时，一双骨质感显著的手掌带着阴寒的凉意缓缓拂过沈镜的皮肤，覆盖住他的眼睑。
沈镜身上的鸡皮疙瘩起来一层又一层。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恐惧导致了神经衰弱，沈镜觉察到那邪神吟唱般的嗡鸣声正如潮水般消退。
嗡鸣声彻底衰退之际，经风裹挟而至：“你千万小心。”
自此，一切声音感受被从沈镜感官上剥离，天地静谧无声，就连意识昏昏沉沉中曾经清晰可闻的风声、雨声也销声匿迹。
周而复始，不知几何。
直至一道满是疲惫的嗓音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沈镜被从混沌和寂寥中拉了出来，他睁开眼睛，阳光夺目刺眼，刺得他泪流满面。
勉强眯着眼睛，视线透过生理泪水薄膜，沈镜艰难地看清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站在他床边窃窃私语。
“他大概什么会醒？”
稍矮一些的人压低嗓音道。
“林教授，这个还要观察，我也说不好。”
“那他会不会也出现异常状况？”
“这个现阶段还无法确定，只能说但就目前而言，令郎一切生理状况正常。”
沈镜原本就觉着个头稍矮一些的那人声音耳熟，至此，他终于辨认出那人是自己母亲林碧，至于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认出她，绝非沈镜的观察力衰退，而是她和那个应该是医生的人穿着生化防护服。
一体式、通体全白的防护服将林碧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只在眼睛位置预留出一块狭长的透明区块用于视物。
沈镜因职业需要，粗略地涉猎过一些病毒感染、细菌入侵方面的知识，所以他一眼断定林碧身上所穿的并非进入icu病房常备的普通防护服，而是专门针对生化科研所用的特殊防护服。
在加之此前他断断续续听到的那二人关于异化的对话，沈镜善于归纳分析的天性为他敲响了警钟。
他敏锐地觉察到正有某些诡异的变化正悄然发生。
医生常规的检查结束后便先一步离开了，而在这个过程中，沈镜从始至终伪装成昏迷未醒。
医生走后，林碧站在床侧黯然叹气。
“妈。”
沈镜适时睁开了眼睛。
“啊！”林碧惊呼一声，她眼睛朝下一瞥，与沈镜视线相对，确认他真的清醒过来，而非源自自我幻想后，欣喜若狂道：“你醒了啊！我去叫医生过来！”
“等等。”沈镜叫停她，道：“妈，你们刚才谈论的异常状态是什么意思？”
林碧眼神缥缈，支吾住了。
沈镜急切追问：“是不是我身上会出现什么异常变化？你们是不是打算拿我做人体实验？”
“哎……”林碧长叹一口气，缓缓坐到床沿上，柔声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怎么可能会拿你坐身体实验。”
“既然不是这样，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沈镜猛的坐起身，握住林碧肩膀。
林碧话锋突转：“你还记得15号那天的车祸吗？”
“嗯。”沈镜点头，但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由问：“我现在的处境和那场车祸有什么联系吗？”
“首先，现在是5月15号。”林碧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你已经昏迷一个月了，而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对于昏迷月余，沈镜没有过多想法，主要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林碧的后半句话，好奇这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昏迷的这一个月发生了些什么异常情况？”沈镜追问。
“不算太多，主要集中在那天送你和你爸去医院的司机老吴身上。”林碧像是想起了什么，面如死灰，目露惊惧。
模糊地感受到这份惊恐后，沈镜揣测：“他是不是遭遇了与沈槐、薛晴类似的经历？”
“可以这样说。”林碧后怕，但仍进一步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解释：“老吴变成了石头。”
沈镜：“是我认知里的那种石头吗？”
“嗯。”
林碧点头。
“血肉之躯化为嶙峋怪石？”沈镜不可思议，但仍进一步追问：“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子的？那位司机有什么特殊表现吗？”
“我只匆匆见过一面，绝大部分情况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所以没有办法更详细地给你阐述具体情况。”林碧犯难。
“好吧。”沈镜不做纠结，另起炉灶道：“那么司机老吴变成石头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以为是我所为？”
“这怎么可能！”林碧噗嗤一下笑了出声，俄顷稍作调整，又正色道：“虽然我只见了一面，但是那种改变绝非寻常力量可以达到的，而之所以与你有所牵扯，是因为老吴和槐儿一样，也指认你将是下一个遭此厄运之人。”
这个答案即在沈镜意料之中，又在沈镜意料之外。
“呃……”他沉吟片刻，下定决定，道：“那位司机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的话，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林碧：“活着倒是活着，但是他人现在不在医院，而是被送到另外的地方接受更周密的治疗。”
沈镜了然，调侃道：“是类似于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神秘实验室？”
“应该差不多吧。”林碧一无所知，道：“我也没去过，所以它是什么样的地方，我一无所知。”
沈镜征求：“那么我还有办法可以见到他吗？”
“那个基地不对公众开放。”林碧摇头。
想来也是，这种性质的单位一听就有严格的保密机制，普通人想接触到难于上青天，沈镜眸色一瞬晦暗。
“哎……”
沈镜叹气。
“我很抱歉，我想不到办法帮助你进去……”然而林碧话锋一转，突然狡黠道：“我不行，但是你爸可以啊！”
“啊！”
峰回路转，沈镜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林碧解释：“你爸爸和那个实验室的负责人是同学，单纯见一面的话，让他去说一下就可以了。”
提起沈霖，沈镜突然想起出车祸时他也在，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到影响。
林碧有所感，提前回复：“他没什么大碍，只受了一点擦伤。”
沈镜心里大石落下，却嘴硬道：“真不幸，他怎么就没变成石头什么的！”
林碧但笑不语。
翌日，5月16日，天气晴朗。
上午十点，由内外科所有科室主任组成的联合会诊团队将沈镜团团围住。
触目三四十号人皆穿着一色生化防护服，沈镜有感而发：“你们觉着是病毒感染造成了司机老吴的异常吗？”
“这怎么可能。”稍后，检查脑部ct成像的医生补充：“血肉化成嶙峋怪石这种异常可不是什么病毒感染能造成的！”
沈镜苦笑：“我看你们打扮的跟从生化危机里跑出来的一样，还以为你们认为那些怪象是由病毒感染造成的呢？”
会诊结束，临出门前一医生道：“穿成这样只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
“如果真有什么非人力量作祟，有穿成这样还不如去庙里求两张护身符。”沈镜隔门嘲讽。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的医院走廊。
“沈教授，无论检查结果还是我们会诊的结果，令郎一切生理状况都是正常的。”
沈霖：“既然如此，那么我今日能不能先带他暂时离开医院？”
“自然可以。”
距沈镜听到肯定回复仅仅过去三秒钟，沈霖便已经推门而入。
与其余来访者迥然相异，他一身常服，只是方月余未见，他头发完全花白，关节出现形变，皮肤上也隐约能看到老年斑，仿佛过去一个月时间他苍老了十余岁。
沈镜愕然。
因为月余前见面时，沈霖身上并没有如此明显的衰老迹象。
对自己观察力十分笃定的沈镜犹豫道：“你好像看起来老了不少？”
沈霖避而不答，直接开门见山：“我听你妈说你想见老吴，既然如此，那就从床上起来，我会给你三分钟时间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