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4月15日
被窗阻隔，沈镜完全没听清薛晴说了些什么，但他在融化的事实是不可辩驳的。
惊愕之余，沈镜手脚并用爬下梯子，一头扎进瓢泼大雨中。
此刻，薛晴宛如燃烧的蜡烛，而雨水是点燃他的火焰，蜡油般的肌体组织从他身上溢出，被大雨裹挟着蜿蜒流淌，沾湿了沈镜的鞋底。
沈镜靠写惊悚小说为生，心理素质过硬，但本能的嫌恶之情，让他后撤了一步。
“他回来了。”
瓢泼大雨中，已经失去大半个头颅的薛晴机械地鼓动着嘴唇。
然而他的声音被磅礴的雨声遮盖住了，沈镜听不太清，只得压抑住本能的嫌恶之情，缓缓靠近已经融化过半的薛晴。
“你逃不掉的，他已经回来了。”
薛晴融化的只剩小半个下巴，但是自他腹腔中发出的嗡嗡响声却汇聚成了一句晦涩难懂的语言，将最后的讯息传递给了沈镜。
听明白后，沈镜下意识追问：“他是谁？”
“他是……是……”
出乎意料，薛晴给予了回复，然而话至关键之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沈霖颤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那滩液体是……是薛晴吗？”
沈镜对没有得到回复，薛晴就已经完全融化成了一滩液体颇为头大，但既然被问了，他还是提起精神，勉强做答：“是他。”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沈霖猝然倒地。
“怎么回事？”
“你爸怎么倒在了地上？”
水花四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止息后，沈镜已有十年不曾听到的柔媚声音自头顶响起。
他错愕的抬起头，记忆中他母亲林碧那张轻灵含蓄、颇具东方美学的面容此刻憔悴消瘦，肉落骨突。
“妈。”沈镜艰难地喊了一声，给她解释：“他看见薛晴融化，吓晕了过去。”
“薛晴融……融化了？”
林碧一脸惊恐，错愕地捂住嘴巴，但仅限于此。
俄顷，她便重新冷静下来，指挥道：“你爸八成是心脏病犯了，而我和你哥要处理你妹妹与妹夫的后事，分身乏术，所以现在由你先送他去医院，至于余下的事，我们稍后细谈。”
“我认为最妥帖的做法是由你送他去医院。”沈镜拒绝。
林碧不容置啄：“我已经叫好车了，你现在背起你爸跟我走。”
沈霖身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生态学家，他任职的大学专门给他配备了一个司机，沈镜刚将他背出门，一辆黑色的雪佛兰便款款驶来。
车到跟前，林碧拉开车门，示意沈镜上车。
由于薛晴和沈槐皆诡异的死于此，沈镜多少觉着此地不大吉利，而今林碧这明显想要支开他的行为，愈加加深了他这种朦胧的感觉。
“可是……”
沈镜欲再度拒绝。
林碧打断：“没有可是，上车！”
迫于她的强硬，沈镜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关上车门前，林碧再度叮嘱：“老吴，车开慢点，路上小心。”
沈镜看过表，此刻时间是15：30。
“你是沈教授的学生吗？”
“你也用不着太担心，自从他女儿死了后，沈教授经常犯心脏病，这都是他这个月的第五次发病了。”
正如悬疑小说家绝大部分都喜欢观察生活中的人或物，天南海北的司机也大差不差都喜欢陪客人聊天。
被称为老吴的司机如落窠臼，一路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即便沈镜从始至终都没回复过他一句，他仍能乐此不疲地说下去，反倒是沈镜被他念叨的昏昏欲睡。
“过了这条隧道，再开五公里就到医院了。”
老吴声音断断续续，沈镜听得不大真切，直至车子驶入隧道前，颠簸了一下，沈镜出于惯性栽倒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瞬间沈镜就觉察出了不对劲。
虽说他昨晚赶稿凌晨才睡，但刚目睹了薛晴融化，斯情斯景下，他不认为自己能毫无负担地昏睡过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厢，老吴又道：“啊！现在已经三点半了啊！我赶不上接我姑娘了。”
“现在几点？”沈镜诧异高呼。
老吴眼睛一瞥正副驾驶座椅中间悬挂着的电子钟，道：“三点半啊，有什么问题吗？”
沈镜自然也看到了电子钟上赤红色的数字，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上车前，钟表上的数字就是15：30。
“你的表是不是坏了？”沈镜心存侥幸道。
“这怎么可能。”老吴断然否认，道：“为了可以准时去接我姑娘，我昨儿刚校准过时间，对的不能在对了。”
“是吗？”沈镜喃喃自语。
“对啊！”
老吴随口回复，稍后，他透过后视镜看见沈镜一脸菜色地盯着电子钟看。
“我的表有什么问题吗？”
老吴感到莫名其妙。
沈镜满头冷汗提醒：“你好好开车，千万别抬头看。”
然而人性就是越不让看越想看，经此一提醒，老吴愈加坚定地朝上一瞥。
那厢，电子钟全黑的led屏幕上，艳红色的数字像是有生命般，诡异地扭动着。
“啊！”
老吴本能地发出尖叫。
沈镜观察的更为仔细，所以清晰地看见led屏里扭曲的数字其实是由一些细长且艳丽的红色虫子组成。
那些虫子首尾交缠组成了数字。
但这些观察，沈镜不方便告诉司机老吴，他含糊其辞道：“能在附近先停一下车吗？”
老吴也有这个意思，如今沈镜提出来后，他顺水推舟，忙不迭踩下刹车，然而，他将刹车踩到底，车子非但没停，车速反而越来越快，直接突破150迈。
沈镜由于惯性被重新甩到前座靠椅上，脸贴着座椅靠背，道：“是你突然提速了吗？”
“不……不是……”老吴声音发颤，艰难地解释：“我……我踩了刹车，但是……但是没效果。”
沈镜心知情况不对，但仍极力宽慰：“你别慌张，可能是刹车坏了吧！”
“不……不对……”老吴吞咽了下口水。
沈镜：“又怎么了？”
“今天这条路不对劲。”老吴颤声。
沈镜对周围路况一无所知，不明所以道：“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这条隧道变长了。”老吴上下牙齿打架，“以往过这条隧道顶多只要十分钟，但现在我开了不止十分钟，隧道出口都看不见。”
一位老司机的经验毋庸置疑是值得信任的，沈镜僵硬地扭头望向车窗外面。
隧道黑魆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昏暗一片中，沈镜怀疑自己要么眼花了，要么精神错乱了。
因为他竟然看到一片鲜艳如血的彼岸花凌空盛放。
保险起见，沈镜问：“你有没有看到路前面有一片如血一般颜色的彼岸花？”
“看到了。”老吴肯定。
确认那些凌空绽放的血色花朵存在后，沈镜再度难以置信地确认：“那些花是不是正往我们的方向靠近？”
老吴颤抖地嗯了一声。
至此，沈镜看到的都真实存在，那片凌空绽放的血色花朵像是有生命般，与车子在做相对运动，同时逼近彼此。
距离拉近后，老吴突然尖叫，道：“那不是花！”
沈镜虽然贴在车窗上，但由于角度问题，他看到的有限。
“那是人！”
老吴尖叫，但随即他又否定自己，“不，是鬼！”
“什么意思？”沈镜紧张地询问。
然而回复他的只有一连串尖叫声和随之而来的翻车。
一阵天旋地转后，沈镜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有血色绣花的黑靴。
目光朝上，沈镜看到了一袭可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玄色殓服，所谓的凌空盛放的血色花朵不过是衣服上的绣花罢了。
“原来如此。”
意识昏迷前，沈镜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