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带她走
那几个村里看起来很客气的样子。
村里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个怪老头。说他怪也不是脾气怪，是性子怪。
本就是被迫困在此处，乡亲们便都抱团取暖。平日里常有些集会，也算是苦中作乐，互相慰藉。
只有这个老头不一样，住的远，也不爱与人说话。
说来奇怪，村子里也就这一条狗，偏偏住在他家。于是人们觉得，这个人八成也是什么东西变的。
于是，人们也都不和他接触，平日里都离他远远的。
今日突然登门拜访，着实有些尴尬。老人家示意蛮崽给他们拿些凳子过来。几人忙摆手，蛮崽已经三下五除二把凳子放到他们面前了，几人只好坐下。
那几人悄下你推我搡，最后推出来一个看着憨厚的，来问话。
他嗫嚅着开口，“俺们是想问，恁这几天突然不见了，又回来，是有法子出去吗？”
蛮崽抬眼，颇有些玩味地打量着他们几个。
“没有。”白小落明白他们的意思，“若我们找到了法子，会救你们一起出去的。”
“谢谢，谢谢……”那几个人连连双手合十，弯腰低眉的。
看着他们心酸怯懦的样子，白小落突然鼻尖一酸。
都是背井离乡来此安家，他们中有多少人被困留此处，与家人不得相见，不得乡音。
白小落慢慢感受到，这世间除了疾病，还有这样的苦楚。
蛮崽看着没有犹豫就一口应下的她，“果真是你没错，你还是心善到如此。”他又想着，“若不是因为这样，我当年怕也无法有幸结识你。”
丹溪知道白小落会答应的，如图心怀大爱的螭画，那个不惜舍弃自己毕生灵力，乃至性命的螭画。
只是丹溪觉得，蛮崽看她的眼神，好似早就相熟一般。
“只是我们毕竟初来乍到，好多事情还不清楚。各位如想起什么可疑之事，还请务必告知我们。”
几人连连答应，然后就离开了。老人家紧跟着也回房去了。他总说，自己已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在哪里都是草草了却余生，所以离不离开的，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这下，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白小落威逼利诱，“你到底说不说？”
蛮崽还是那句话，“你让我以后跟着你，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丹溪阴沉地看着他。
“可我真的不会养宠物啊。”白小落无奈极了。
“不用你操心，我很好养的，我自己养自己。”
实在没有别的突破口了，白小落赶紧先应了下来，“行！”
斩钉截铁地说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丹溪，弱弱的问，“行吗？”
毕竟，接下来的路是要和丹溪一起走的，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位缠人的家伙，还是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丹溪没有说话，即便他有些不愿，她也已经一口应下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企图，若是有危险，再把他甩开便是。只是最近，要把白小落看顾地严密些，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他这就算是默认了。
“好，痛快！”蛮崽总算得到了个满意的答案。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全都如实招来！”蛮崽眨巴着眼睛看着白小落，那神情倒真似一只可爱的宠犬。
“昨夜是怎么回事？”丹溪不知是伤的太重还是怎地，今夜一直语气沉沉，兴致不高的样子。“阿加琐……，她召去那些牲畜是为什么？”
蛮崽也收起了那副不务正业的样子，颇有些严肃认真的样子，“其实，这诡界，我算是个新来的。”
他说的没错，他也只加入了它们不过百年而已。
“对于主人的意思，我知道的并不是太多。”他顿了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些牲畜，其实，都是半灵。”
“半灵？”丹溪和白小落异口同声。
“我竟从未听过。”丹溪也有些讶异。
“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外人进不来吗？”
白小落摇了摇头，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说，那些人不是进不来，而是进来之后，都变成了这些牲畜？”她说完后自己都震惊了。
蛮崽点头，他肯定了她的想法，曾经灵力最盛的猿灵，历经几千年浮沉沧桑，已然变成了这世间最没有灵气的生物。
“只不过在初期，这种变化极不稳定。”他神思缜密地继续说道，“我只知道，主人受命阿加琐，将他们稳定于这个形态。……至于还有一些人保持着人形，只是要他们喂养这些牲畜。”
“为什么，你们要做什么？”白小落难以置信。
“后面的，……我不知道了。”蛮崽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最初，是阿祈力围设了此处屏障，令我于此看顾这些人。”
他顿了顿，接着说，“如今他死了，不知现在能否出去。”
丹溪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他总是会把这些演化中的半灵，和诡界中数量猛增至此的雾灵联系到一起。
“应该不是这样。”他思索着，“人的历史不过几百年，他们这个村庄，也不过数十年时光，只是这样的话，撑不起数量如此庞大的雾灵群体。”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还有那只巨灵，也就是蛮崽口中的主人，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小落见他好像走了神，喊了他一声。
“有什么办法去试试，能不能放这些人回家？”白小落看着他们两个，“我们能安然回来，可若是它们反悔了又找过来怎么办，难保不会连累乡民。”
如今的安稳只是暂时的。白小落怕那个叫做阿祈力的人之死，惹怒阿加琐，会伺机报复。
“我们去看看。”蛮崽出声支持她的话。
几人来到村庄最边缘的地方，来到了屏障的地方。
“等等。”蛮崽叫住了他们，“我能感受到，阿祈力留存下来的那股气息有异动。”
“有缺口？”白小落的心刚放松一些，就又被提起来。
“不，是混入了其它的灵力。”简言之，这座屏障，灵力更甚。
“不好，快走。”蛮崽意识到问题，“这个屏障在缩小。”
丹溪把白小落拉开，往回退着。
“这里危险，先后退！”见白小落有些心不在焉，丹溪牵着她走。
还好，范围很大，这屏障缩小的速度不至于那么惊人。可距离侵蚀村庄，怕也不过半个时辰罢了。
“怎么办？！”白小落被拉着往来时的方向去，她看向前方的村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也离消亡越来越近。
“我………好难受………”
“你说什么？”丹溪回头看她，“小落！！！”白小落突然跌在地上。
“怎么了？！”蛮崽也围了过来。
“我，胸口好痛！”白小落不受控制得瘫软，她抬头看向天边，透不可见的屏障，在她眼中好似有了轮廓。
那股光亮映在她心头。白小落觉得自己的心在晃，不对！是浮生石，是浮生石的共鸣！
果然，又是那道凭空出现的黑隙，红衣女子自其中现身。
阿加琐身上的气质大有不同，要说最明显的，便是红裙摆尾渐变生出了黑色，她的额间，也多出了一只赤色蛇纹，吐着黑色的芯。
白小落身上的那股不适减少了一些，是她在抗衡着。
她扶着丹溪的胳膊站起，慢慢的，松开手，站定在那里。丹溪与蛮崽一左一右，在她身前护着。
白小落却拨开他们，探出身来。
“这屏障，是浮生石所化？”白小落脑海中一阵异光闪过，促使她说出了这句话。
她默默觉着，这浮生石，好似不止是治好自己怪病的石头那么简单。它和自己之间有某种联系，仿佛，仿佛它本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那种感觉不是获得，是缺失，那些空缺被在一丝丝被填充，被修补着。
白小落看着阿加琐的眼神，不是敌意，是询问。若这真是她的东西，那这些村民，岂不是因自己所困？
“你太愚钝，发现的太晚了。”阿加琐缓缓开口，“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我要拿回它。”白小落周遭有灵力充盈着，今日之前，她可只是个未修习过灵术的小医师。
无师自通一般，泛紫流光于她指尖流淌，体内暗暗涌动的力量，有些杂乱，她在控制着。
“小落。”丹溪有些担心她，白小落伤未愈全。螭画灵力化形为这浮生石，即便分散零落，这残碎的力量，恐怕她一时也掌握不住。
阿加琐眼神微眯，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只见赤蛇仿若活过来一般，吐着信子。
“不对，快压制住她！”蛮崽试图克制白小落外溢的灵力，“她在吸取她的力量。”
丹溪怒冲上前，步履间，化形为异兽。阿加琐被打断。使出银鞭与其纠缠。
仍是不敌，于是可见，一只墨尾赤蛇腾空而现，与奇形异兽撕缠一处。
吸食被打断，白小落周身也平静下来。看到眼前一幕，她愣怔了一瞬。
这个，怪物，是，丹溪，真的是他。如今亲眼所见，她还是恍惚。
起初白小落是不愿信的。蛮崽告诉她，阿祈力化形与主人对峙，才救她出来。
她原本想等丹溪醒来亲自问他，却还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不得不信了。
既然如此，那，六个月前，在林间撕咬追逐他的发狂的猛兽，也是他？
他差点杀了自己？！
这么久了，他为何没有告诉自己。白小落还记得，她问他是不是神仙，他说是。
为什么骗自己？就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这么久了，他为何从来不向自己解释？
白小落脑海一片混沌。
“不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这些念头很快被她从脑海中撇开。
即便他是想要杀过自己的人，那也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现在，她要救他！
阿加琐不会再有让步，她心中所欠，阿祈力用命替她还上，替她填平。今后，她就要带着阿祈力的残息，如他所愿那般，强大地，活下去。
如今阿加琐灵力大大增强，丹溪只堪堪困住她。
“带她走！”丹溪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