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诡界
“诶，小伙子，醒醒。”
迷糊中听见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丹溪皱着眉头醒来，脑海中的那股阵痛唤起了非常遥远的一段记忆。
距离他上一次脑海中有这样的感觉，已经千年之久了，但他从未忘记过。
那一次，他像这样昏迷过去，是阿祈力和阿加琐，与他为敌之时。
又是她。
他想着 ，下一刻，心中突然袭来的慌乱，让丹溪睁开了眼睛。“小落。”他叫着，可无人回应。
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在他身侧，是他把他叫醒的。
老人家叹了口气，村里人发现那个姑娘不见了，但是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消失的。
人们议论纷纷，“没有外人能活着进入这里。”“他们两个迟早也会消失。”
丹溪站起身，眼里满是寒意。本就惧怕他而不敢靠近的乡民，如今更是四散离去。
老人家叹了口气，也回去了。他只心里为这又两个陌生的性命惋惜。
丹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要找到小落，他知道阿加琐会把小落绑去哪里。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绝望。
诡界。
是曾在他灰暗一生中点亮些许星点光芒的地方。但为了追寻他真正的太阳，丹溪毅然离开了那里，甚至不惜与双蛇决裂作为代价。他不耻，也不愿依存那里的法则而活。
可如今，他需得再一次回到那里。
只是，丹溪曾亲自割裂了与诡界的联系，他无法回去。他也知道，若非诡界之灵，凭他自己是无法过去的。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慢慢消失。
丹溪握住胸前的坠石。“你还好吗？”
“是你吗？丹溪。”白小落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你终于醒了。”
“对不起。”听着她破碎零落的声音，丹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你怎么样？”
“我没事。”白小落悄声说着，她把坠石藏在手心，小心翼翼地不被别“人”发现。
她明明在害怕。丹溪的声音很沉，“保护好自己，等我。”丹溪想给她许诺，却恼怒自己现在无能为力。
“汪…”蛮崽突然叫了起来。丹溪突然想到老人家提到过它的特殊支持我，或许，他会有方法。
“等我。”他又说了一遍。
白小落把坠石藏回胸口，“振作起来。”她对自己说。
丹溪低眸，蛮崽果然开口了，“跟我来。”
丹溪保持着谨慎，“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能带你去。”
没再多想，丹溪信了它。
蛮崽退了几步，周身渐层起雾，将它和丹溪笼罩了起来。仿若有无形的屏障突然出现，在外面看来，他们只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屏障里，浓雾下黑狗的身形渐渐壮大起来，气息狂暴无比，粗皮凸起，筋弯迸壮。他对月鸣嘶，厉爪划破一处浓雾。
巨大的风力自其中传来，丹溪顶着飓风，和它一同进入。
…………
在这里，需要伪装。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丹溪化作雾灵，随之漂游。还好，这里的雾灵都奇形怪状，没人会注意到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较之从前，聚集的雾灵数不胜数。
丹溪混迹在雾霭霭的一片中，寻着白小落的身形。
“小心些。”蛮崽将他往身后挡了挡。
是一条墨黑的灵蛇。
它似乎发觉有些异常，向这边靠近了几分，丹溪尽量装的自然些。
“阿祈力！”他还想再往前些查探，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赤色灵蛇叫住了它，阿加琐化形为人，声音有些质问的意味，“你要做什么？”
阿祈力回过头来看她，“我是在帮你一把。”
“呵，帮我？”阿加琐冷笑。
“你放心，我不是要和你抢功劳。”阿祈力太了解她了，“我怕你心软，又放了她。”
在一旁的丹溪听得真切。他们口中提到的，应该就是白小落。
“你管的太多。”
阿祈力不愿与她争执，“我是在为你着想。”不能再出什么什么意外了，这次，必须把灵石交到主人手里。
看来，白小落现如今应当是在阿祈力手中。丹溪暗中握紧了拳头。
周围的雾灵随意漂泊，只有他们两个，总是待在一处。阿祈力早已发现了端倪，听了这么多，不必再藏着了吧？”
丹溪也不再掩藏，于他身前现行。很快，周围的雾灵围了过来。不过，没有阿祈力和阿加琐的命令，不敢靠的太近。只在一旁暗叫长嘶。
“别来无恙啊。”阿祈力看着丹溪，话好似在嘲讽。
“把人交出来。”丹溪毫不示弱，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甚至差些就开始动手，被蛮崽拦了下来。
“又是一个叛徒。”阿祈力看向蛮崽，又轻蔑的瞥向丹溪，眼神满是不屑与嘲讽。
蛮崽不做辩解，只静静立着。
阿加琐不知如何开口，她又一次以蛇毒致他昏迷，这次，还抢走了他想守护的人。
周围的气氛愈发焦灼，阿加琐小心地开口，“我会把她送回去。”
丹溪不去看她，呼吸即便在克制下都显急促。
可阿祈力火上浇油一般，看向他眼神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我会杀了你。”丹溪怒不可遏，眼神阴冷地说出这句话。
“正巧，这也是我想说的话。”
霎时间，森冷的气息蔓延，丹溪掌间黑色灵气斡旋，蓄势待发。阿祈力也不示弱，自后虚空一握，长枪之形自手心向两端延展。大战一触即发。
二人跳脱灵群，在空旷处站定。周遭黑色的雷电鸣闪呼啸，仿若可怖的狂兽，要将这本就不该存在于三界之中的诡界击碎吞噬。
先前重伤在身，才险些被阿祈力索命，如今新仇旧账一并算起。
丹溪腾空而上，步下生风，似浮扁掠影直向他冲去。
阿祈力以长枪挡在身前，向后倾倒而去，躲过他蛮横的灵力，绕道丹溪身后。只见他念着咒术，长枪悬空而起，狂速旋转着，朝丹溪刺去。
丹溪飞旋而起躲过，长枪化形数个，仿若长了眼睛一般，又追他而来。丹溪掌间气流涌动，将自己围护在内。而后迸发神力，竟将那万数长枪皆击得溃散。只余原枪被冲击得摇转数周，竟插进了远处不知名的小雾灵身里。
那雾灵发出一声惨叫，而后消散无踪。
阿祈力伸手，长枪又飞回他手中。看着如今灵力大涨的丹溪，他更来了趣味，颇有一种不溃敌兵誓不还的气势。
二人就这样纠葛了许久。
直到一阵强大到不可言说的力量自虚空而来，将他们二人击散。
重重的跌落在地，一击之下，二人皆身受重伤。
周遭的雾灵都安静了下来，不再嘶鸣，也不再晃动。看不见形态，只听得有声音自上而下沉来。
“主人。”阿加琐同那些雾灵一起，毕恭毕敬地迎接这高不可见之物的到来。
一只微小虫孑出现，停在阿祈力面前。
这是“主人”派来与之传话的刺蛾。诡界中，三千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这传说中主人的真实面目。
也或许，是因为它本就无相。在这三界之中，最强大，神秘，最不可妄测的，其身皆无相。
阿祈力派出几只雾灵，将白小落抬了上来。
“小落。”丹溪嘴角还挂着血迹。他挣扎着，强撑自己爬起身，趔趄地向她走去。可是他走的太慢，不可能追的上。
白小落听不见他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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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时辰之前，阿祈力派人将她强行带走。逼问她不成，喂她喝下诡药，将她没入蛊水……试了各种办法，都未能将浮生石从她体内逼出来。
长时间的折磨下，白小落早已奄奄一息。而如今，似乎最后的一丝气息也快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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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的样子，阿加琐才知阿祈力对她做了些什么。
丹溪走得太急切，又跌得趴倒在地。
“小落！醒醒！小落！”丹溪带血的手把通言璞染得鲜红，他绝望的喊着她。
“丹……溪……”白小落耗着最后的力气，“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来了，”她的声音微弱，却狠狠剜着他的心，“我来晚了，对不起……小落，对不起。”
白小落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他了。
刺蛾传达来了主人的怒意。若是白小落香消玉殒，浮生石也会随着她而消失。
阿祈力突然间紧紧抓住自己的脖子。一只手像是要把自己掐死一般，而另一只奋力掰开的手则在求生。
“主人！”阿加琐为他求情。
可还是晚了。
阿祈力就这么，死了。
阿加琐愣在了原地。她没想过，从来没想过会这样。
眼泪无声划过她的脸庞。阿加琐木讷，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挪过去的。她抱着他，将她他的头埋在怀里，在他被丢弃的，这个阴暗地角落。
刺蛾向白小落飞去。它的身上引出一丝长线，一端伸向了白小落地额间。
丹溪见状，爆发了自己也未曾想过的力量。重伤在地的他，体内燃起了那股自己控制不住的力量。原本，他也不想克制。
“带小落离开这里。”丹溪如今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很快壮大起来，人的形态消失，长出出四肢和厉爪。皮肤生出浓密光亮的毛发，筋肉上的血脉鼓起，面目可怖。獠牙，长翅，鳞尾。随着他的身形不断壮大也一一显现出来。
白小落感受到眉间传来的温度，也缓缓睁开了眼。
！！！
白小落没想到，她睁开眼，看到的会是这副景象。
她第一次死里逃生，便是在这怪物的利爪之下！她险些被它吃进肚里。
眼前的怪物还在不断壮大，比初见它之时还大。
“这怪物……怎么又在这里。”
“丹溪，丹溪呢？”白小落隐约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他在叫自己。可如今，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丹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强大起来，他要带她走。
直到他强壮到，一个摆尾，便能扫荡无数只雾灵；
直到他强壮到，低头看不见底下的人影；
丹溪痛苦地回过神来。
而此时，丹溪却看见了，那团方才将他击溃的无息之气来自何处。
原来，这整处诡界，都在一团巨形雾灵的掩盖之下！
即便丹溪的如此壮大，也不及他十分之一。想必，他就是众雾灵口中的“主人”。这也是丹溪第一次见识到他的真面目。
从前，他留在诡界的那段时光。只在它们的口中听说过“主人”的存在。不仅是他，那时的众灵，对这个主人，也同他一样，只有耳闻。
丹溪知道诡界能于三界夹缝中生存，必然有其深不可测之处。却未想过，会有如此可怕的存在。仿若能颠覆万物的存在。
可，那又怎样，拼了命，他也要带她离开这里。他会做到。
只是，这“主人”发现他后，竟然没有恶意。
丹溪不敢轻举妄动，做好万全的防御姿态。
渐渐的，它竟然自己平静了下来。好似晴日无风时的浮云，没有一丝波动。
它这是，要放我走？
丹溪不解，仍防备着它。可许久之后它仍没有反应。
丹溪快支撑不住了。他第一次需要支撑如此巨型的躯体，还这么久。
白小落身子有了些力气了，她到处寻不见丹溪的身影。
白小落看见眼前巨兽的脚下，一块石头在黑暗之中反射着微弱的光亮，十分显眼。
她装着胆子摸寻过去。
巨兽随便的一次转身或踏步，都会至得如此渺小的她死无葬身之地。可她直觉，那是丹溪的东西，她要去确认。
“通言璞。”白小落将它捡起。她呼吸停滞在那里，良久，才无助的眨着干涩的眼睛，“丹溪…不会的，不会的。”她不敢相信，目光找遍四周所有能看得见的地方。
巨灵在丹溪的注视之下，将白小落送回了原处。
丹溪虽然不理解它为何这样做，但总算放下了一丝戒备。他终于撑不住了。瞬间化回人形，瘫倒在地，合上双眼。
蛮崽将他搀扶着。
巨灵没有拦他，一众小雾灵自然也不敢。
就这样，蛮崽把他带了回去。
白小落恍惚间被忽然送回此时空荡荡的院子里。“丹溪……”
她木然地把那块沾血的坠子捧在胸前，和自己的坠子一起。
坠石简直快被她揉碎了，把她的胸口硌得血红，可她却好像麻木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