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宋老爷的算盘
醇厚的声线里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威压，朱红色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人，他着深墨色对襟连袍，脚下一双黑色革履，素雅非常，只在腰间处的锦带上绣了一只展翅的飞鹤。
此人虽已是耄耋之年，但身似鹤形，步履稳健，行走之间气势逼人，一双眼睛小而狭长目中似有精光，轻易就能看透人心。
他就是宋家的老爷子，也是宋家的实际掌权人，宋远徽。
宋行止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自小他就按照这声音的主人行事，事事力求最好。可最后还是被作为弃子，扔了出去。
宋老爷子觑了一眼这个曾经最令他骄傲，后来也让他狠狠失望的孙儿，心中仍是愤愤，若不是徐氏那妖妇蛊惑他宋家两代，河晏怎会自她之后绝不再娶，行止也早可光耀门楣。
宋家在上京焉有敌手，又怎会让这些离心背德，两面三刀的人嘲笑他宋家子孙凋零，如西山落日。
“你先下去”宋远徽冷声吩咐。
“是，老爷，”云峥将宋行止扶到床边，见他仍是一片苍白哀绝的神色，心下不忍，抽手离去前低声说了一句，“老爷，大夫说，公子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心郁难以疏解，若是不好好调养的话，恐性命难保。”
宋远徽眉头皱了一下，似没想到病情已如此严重了。
“嗯，云峥倒是记得自己以前的主子，看来我宋府的人还真是忠心啊。”
“属下不敢。”云峥忙束手请罪。
“下去领罚。”
”是，属下告退。”
随着关门声响起，宋行止脑海里那些刻意尘封的记忆又清晰的出现在他面前。
“贪图享乐，如何能成材，你房中所有下人全部罚十鞭。”
“慈母多败儿，徐氏以后就在自己宅院待着吧。”
“玩物丧志，你那只兔子如今就在食案上呢。”
……
“身受重创，经脉尽毁，失魂落魄，不过离家数载竟沦落得和街边乞儿一般无二。”
宋老爷子端坐在房里书案的椅子上，望向对方的目光中不胜嘲讽 。
宋行止咬咬牙，唇边逸出一声冷笑，“既是乞儿，自然该去乞儿该去的地方，宋家老爷又何必大费周章将我弄回来。”
“呵，外面的世道竟让你连基本的礼数也忘记了。枉费我多年来耗在你身上的心血。”
“我早已与宋家脱离关系，还是宋老爷您亲自将我从族谱除名，逐出宋家的。不过数载，您就不记得了嘛。”
这时宋远徽扯唇一笑，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慈祥，仿佛是个为家人着想，和蔼可亲的长辈一般。
“行止，你在外游历多年也该归家了。你父亲多年来日日都念着你呢，一家人哪会有什么仇恨是能大过血缘的呢。”
“我……”
“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吧，圣上看在咱们宋家世代忠心的份上，特赦免了你母亲，你父亲给她立了碑，你过些日子可以去祭拜一下。”
宋行止愣了一瞬，随后是无尽的嘲讽，人活着的时候弃如敝履，死了倒是又费尽心机给她尊崇。
“不必了，母亲她有自己的骄傲，不在于这一座墓冢空碑。至于我，不过是一乡野粗俗之人，世家高门贵地我高攀不起。宋老爷，我们还是各走各路吧。”
宋远徽的笑意彻底淡去，他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口，将关着的窗户打开。
凉风入袭，宋行止本就身受重伤，受不得风，如今被这侵入的冷风一吹，当下咳嗽了起来。
“咳 咳 咳 ……呕”
宋行止竭力忍住喉间的痒意，可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强压之下，竟是吐了一口血。
宋老爷子面色丝毫未变，他蓄的胡须在风中猎猎，整个人却站得笔直。
“我听说，你在乡野时有个小丫头伺候你，虽是个农妇但对你还算是有心。若是你乖乖听话，我不介意让你给她个什么身份。”宋远徽转过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继续道，“若是你非要一意孤行，此去青州不过千里路程，那小丫头的安宁恐怕祖父也不能给你保证了。”
“你……卑劣”宋行止盯着他，目眦欲裂，胸腔中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看在你有病在身，此次失言，我就不同你计较了，下不为例。”
“你们，谁都不许动她。”
“那要取决于你啊，我的好孙儿。”
“为什么，我如今早已形同废人，究竟还有什么是值得你利用的”宋行止追问。
“这说的什么话，不管你怎么样，都是我宋家的子孙，祖父从小将你带到身边，对你给予厚望，怎么能不管你呢。”
“呵”
这话你问问自己，相信吗？
宋行止冷笑不已。
宋远徽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他不屑嘲讽的样子。心中思量起来，虽然重伤在身，武功也没了，但宋家可不缺良医，痊愈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张面如冠玉的脸，清冷自恃的气质即使在如此狼狈境地中亦不曾损。世人皆爱美，年轻女子更甚，他就不信公主不动心。
届时宋家有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富庶江东的兵权，帝王的信任，那这天下宋家也能说上一句话了。
“你好好考虑吧，行止，我知道你不会让祖父失望的。”
宋远徽说完最后一句，就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一扇开着的窗户，和唇边沾着血迹的宋行止。
他看向窗外，目光中尽是悲痛。
鸢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我会查清一切，为你报仇，鸢鸢，原谅我现在不能去找你。
鸢鸢，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