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成亲
古代娶亲礼仪相当繁杂，宋清平丝毫不嫌麻烦，致力于将本就沉冗的礼节，完善得尽善尽美的同时还要再添些新的环节，比如婚书都下了，他还要从说媒开始。
不知他在哪儿找来三个媒婆，为这桩婚事保驾护航，总之经过这三个媒婆的嘴，他们俩在村里的风评从私相授受，不知廉耻，无媒苟合转变成郎才女貌，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又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系列表面流程，终于定好了日子。
天盛元年，癸卯年八月十二乃良辰吉日，宜嫁娶。
天未破晓，外面还是漆黑一片，苏鸢就被玉如叫了起来。
大红的嫁衣用金线绣着盛放的牡丹，美如云霞的披帔足有五尺，金灿灿的冠上雕刻着欲展翅翱翔的凤凰，另配龙凤呈祥步摇，长命锁，银镯，子孙袋等等。
苏鸢穿戴好嫁衣后来到妆奁前，妆娘仔细地给她绞干净脸上的细小绒毛，描眉敷粉，轻点朱唇，本就天生丽质的面容更显绝美之色，连妆娘都忍不住感叹，这是她见过上最淡的妆容，却更显好颜色的女子。
上完妆，村里颇有名望的长寿妇人上前，坐到苏鸢身后，苏鸢有些疑惑的看向玉如姐，玉如冲她点点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那老妇人持一柄红木梳，边理顺她如墨的长发，边说道:“小姑娘，不要怕，我这把梳子已送过几十位新娘出嫁了，那些我送出去的姑娘，至今都是家庭和睦，夫妻美满，儿女成行。”
苏鸢立马正襟危坐，一脸乖巧道:“那麻烦您了。”
老妇人和蔼地笑了笑，手中的红木梳子从头顶梳到发尾，嘴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樂（le）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待老妇人祝福完后，玉如给苏鸢戴上长命锁和银镯，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将她当自己妹妹看待，看她出嫁，眼眶也有了湿意。
她将一个布包塞在苏鸢手中，苏鸢感受到冰凉棱角的触感，连忙推拒。玉如握住她的手，殷殷嘱咐:“这是我作姐姐的心意，不多，你收下，日后若有变数，有银钱傍身，也能好过点。清平是个好郎君，以后定会待你好的，若是不幸他日后变了，你来找我，有玉如姐在一日，这里就是你娘家。”
“玉如姐”苏鸢有些微的哽咽，看着玉如眼里微微闪动的泪光，心里很是感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在她的世界她是个孤儿，心中信任的只有国家和战友，而在现在她有了此生挚爱，又有了对她推心置腹的家人。
妆娘又上前将她及腰的长发高高盘起，戴上凤冠，另两边插上步摇，端庄典雅的新娘子装扮就完成了，接下来静候郎君即可。
古代的铜镜不甚清晰，驳杂的镜面映出苏鸢略有些娇羞的模样，红唇似血，脸颊薄红，眸子里有即将嫁给心上人的雀跃。
晨光熹微，敲敲打打的喜庆乐声逐渐清晰。
宋清平一身绯红衣袍，头戴一顶黑色含帽，帽檐上插着淡灰褐色的雁毛。他平日着浅色系，清润淡雅仿佛世外仙人，如今一袭红色衣装，身姿挺拔如松，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芝兰玉树。
苏鸢早早盖上红盖头，眼前只看得到脚边方寸之地，四周有嬉笑声，有窃窃私语，有羡慕，有惊叹一一传到苏鸢耳中，她心绪淡然，由着玉如姐扶着她向前走。待眼前出现绯红的衣袍下摆，一双黑色革履，一直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生出些忐忑紧张来。
玉如姐又开始往前走，苏鸢小心翼翼地迈步，她头上戴着足金的冠，身后拖着霞帔，每一步都是脚尖摸索后才踏实。
“抬脚”清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苏鸢几乎在听到声音后，身体就自动作出反应，抬脚越过了轿杆。有人牵起轿帘，她弯腰坐了进去，还来不及整理，一双修长笔直的手，就将她拖在身后的霞帔叠好放在轿子门后。
轿子缓缓抬起，开始往来时的方向走。
俊郎公子，一身红装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一顶装饰华丽的轿子，徐徐前进，引来不少人围观。
“天哪，这真是八抬大轿啊，还有那马，一身黑亮鬃毛，看起来就不便宜”
“想不到宋清平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家底这么厚”
“你们怕是忘了他可是从外地来的，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好东西，说不好是青州的富家公子呢。”
嘈杂的交谈声入耳，苏鸢心里有些细微的不适。常年出任务使然，她并不喜欢暴露人前，她更喜欢蛰伏在暗处，等待时机出手，将敌人一招致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宋清平不可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是他不想委屈她，他想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没有亲人，他找来玉如姐送她出嫁，没有高堂，他依然三媒六娉，礼数周全，无人为她准备嫁衣，他便亲自送来凤冠霞帔，没有长辈祝福，他找来福禄双全的老妇人为她梳发。
得此一人，此生无憾，唯愿岁岁长相守，白首莫相离。
落了轿，轿帘掀起，光扑朔而来，有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随光而来，停在她眼前。苏鸢紧紧握住，缓缓走了出来。
那手又收了回去，苏鸢心里空落落的，还没等她细想，手里又塞入一段红绸。红绸那端有人牵引着，苏鸢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句——千里姻缘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差点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夫子”清脆的童声从身侧传来。
“嗯，你们来了”苏鸢心里有些惊喜。
“夫子成亲，我们当然要来了”
“对呀对呀！”
“吉时已至，请小君（新娘）入堂”高亢洪亮的声音响起。
小童们止住话头，一人扶着苏鸢胳膊，一人给她整理身后的霞帔。
“小君举步跨火烟，愿薪火相传，代代人杰”
苏鸢提起裙摆，大步跨过，身后人也赶紧提起长长的披帛。
“小君又跨马上鞍，此后世代永保平安。”
苏鸢又跨过马鞍，终于来到厅堂。
厅堂一张黑色实木方桌，摆着酒水点心，燃着红烛。侧边摆着椅子，只是空无一人。
“今结宋苏之好，得天地见证，新人一拜天地”
确实应该感谢上天，让她来到这里。
“儿行千里母担忧，感念父母生养之恩二，拜高堂”
感谢清清的母亲，培养出这么优秀的郎君，虽然未曾谋面，但此后也是她的母亲了。
“龙飞凤舞结良辰，夫妻对拜喜盈门，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相对，虽然看不见彼此的眼睛，却仿佛心意相通一般，默契的垂首相拜。
“礼成，送入洞房”随着最后一声结束，他们正式结为夫妻，此后相濡以沫，执手白头。
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苏鸢被身侧的人扶着进了房间。
“鸢鸢，圆桌上有瓜果点心，你先吃点垫垫，别饿着自己。”
“鸢鸢，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外间还有宾客，宋清平不能久留，只简单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一大早折腾现在，苏鸢确实有些饿了，本想将盖头掀开，转念一想，又怕不吉利，遂作罢。
外面喧闹声不绝于耳，间或有推杯换盏，调侃戏谑，郎朗笑声。虽然曾有过不快，但宋清平这两年的付出，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如今他成家立业，大家也都是真心祝福他。
“夫子”
听到声音，苏鸢撩起盖头的一角。
穿着藕粉色衣裙的小姑娘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酒酿圆子，白滚滚的团子浮在面上，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宋夫子担心你饿了，特意让我送过来的”
清清总是那么细致，可她唇上有口脂，花了可没法补，只好强自忍着。
暮色四合，人潮散去，庭院渐渐恢复原有的宁静幽深。
宋清平面色还算镇静，可略显虚浮的脚步，和鼓跳如雷的心脏暴露了他的紧张。
交际对他来说如家常便饭，自小生活在上京贵族圈，浸染得一颗玲珑心窍，推杯换盏间只言片语就能让对方尽兴而归。
可今日他心中夙愿一朝达成，面对众人来贺，席间忍不住多饮了些酒水。宋清平漱了口，才缓缓走进房间。
桌案上的酒酿圆子早已冰凉，却未动过筷，一身大红襦裙的新娘子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安安静静的等着他。
宋清平走过去，拿起放置在桌案上的一杆漆黑秤柄，将红色盖头挑了去。
苏鸢一早感应到他的气息，只是此刻二人谁都未出言，盖头骤然离去，露出她如花般娇艳的容颜。
少女脸颊莹白，红唇似火，娇艳欲滴，长睫蹁跹如振翅欲飞的蝶翼，斜刘海下隐星眸，面若桃李似水柔。
“鸢鸢”
宋清平情难自禁的喃喃，即使日日相对，此刻仍是被她迷了眼。
“清清”苏鸢抬眸望向宋清平，他一身绯红，发如墨，肤如玉，眉目乌黑清俊，失神地盯着自己，眼里缓缓流淌着情意。
宋清平回了神，上前帮她取下繁重的冠，长时间压着，她雪白的额头已泛红，有浅浅的压痕。他呵了一口热气，心疼地轻轻揉捏。
他手掌宽厚，掌心干燥温暖，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苏鸢缓缓靠近他，双手环住他精瘦的腰，将自己窝进他怀里。
宋清平动作一顿，温香软玉入怀，他心潮翻涌却还记挂着她一日未入食，温声道:“厨房里温着饭菜，你先洗漱，我去拿过来。”又想起桌上原封不动的圆子，忍不住问:“怎么没吃？”
他问得有些没头没脑，苏鸢却是一下就懂了，难得有些扭捏，低声回他:“涂了口脂。”
女儿悦己者容，她想让他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看起来像是熟透的桃子，咬一口，就会有鲜嫩的汁水流出来。
宋清平垂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贴着她耳边柔声道:“鸢鸢是仙女下凡，芙蓉不及美人妆，回眸一笑胜星华”
轻柔的吻落在红印上，带起一阵细微的痒，他声音比平日更轻柔，含着绵绵情意，像是融化的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