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毒发
苏鸢感觉全身血液都叫嚣着,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着撕裂之痛,仿佛有人拿刀将她的血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即使对痛苦习以为常,苏鸢还是觉得难以忍受,她咬牙熬着,过了许久,也可能才几分钟,苏鸢只觉浑身精血都要被熬干时,倏忽,有一股气窜进她的身体,那股气在她全身游走,安抚着她身体每一寸血肉。
疼痛有所缓解,她大脑嗡鸣,眼前走马观花似得蹦出许多画面。
一处山野,一碧万顷,有着漫山遍野的花草,姹紫嫣红。有小小的姑娘穿着深灰色道袍,拿着蒲扇扑蝶,身后有人静静的看着她;曲径通幽处,高大儒雅的男子嘴唇张张合合,一旁站着一个不足一米着道袍的男孩,敛目低眉,垂手侍立;深寂的禅房,俊秀的男子难得眉眼平和,执手教那小童于纸上写着什么;容貌姿绝的女子拉着一俊秀男子的衣角,泪眼朦胧,那人温柔拭去她颊边的泪珠,转身离开。
像是看电影,画面模糊,看不清人的脸,又仿佛是置身其间,拽着衣角的小姑娘满眼不舍,锦衣华服的妇人殷切的目光含着落寞,威严肃穆的男人偶尔流露的自责。
有人肆意打量,满含不屑;有人曲意逢迎,眼里全是算计;暗处还有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盯着,静待出手的时机;可也有人以命相搏,换她一丝生机。
画面最后定格在被扔下滔滔河水泛起的涟漪,又很快顺流而下,激不起半点声响。
苏鸢躺在床上,双目紧阖,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弱不可闻。
这是她昏倒的第三天了。
宋清平目下青黑一片,三天来,他几乎没阖过眼,一直守在床边。
苏鸢昏迷不醒,身上时而冷得像冰,时而浑身发烫,呼吸微弱,脉象紊乱。
宋清平医术平常,简单的头疼脑热他信手拈来,可苏鸢吐血昏迷,显然不是普通病症,而她平日生龙活虎的必定不是先天有疾,唯一的可能就是中了毒。
仔细研究了苏鸢吐的血,和她连日来的症状,宋清平从刚开始的不敢置信,到后来不得不承认苏鸢真的中了那个毒。
这毒阴险,吃下去不会立即毙命,潜藏在身体里,一旦发作,就会产生幻像,心智稍弱者陷入迷惘,最后沦为癫狂痴傻的疯子。
若是意志坚定,那毒也会使人痛不欲生,经血逆流,七窍流血而死。
这么阴狠的毒,却有个很动听的名字--“一梦千年”
苏鸢一天一天沉睡,已经有血从她鼻腔里流出来,若是还不清醒,血会从她眼睛,耳朵流出来,直到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去。
宋清平见识过这毒药的厉害,繁荣昌盛的家族暗地里都会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想使某个明面上的人合理的消失,这是最好使的东西,毕竟人已经疯了,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宋清平无暇去想,苏鸢怎么会中这种阴私且极难得的毒药,她到底来自何处,又怎样的过往,他现在满心焦急,只想着如何能救她。
解药他配不出来,医术他只会些皮毛,毒之一术,更是从未涉略过。
宋清平用银针刺络,把住她几大命门,输送真气护住她的心脉,给她喂食参片等药材,不至于让她因为昏迷,身体枯竭。
宋清平心里极后悔,当初为了科举,没能跟着师傅多习些医术,现在只能看着心爱之人受苦。
苏鸢眉头紧蹙,额上汗涔涔,面上痛苦之色愈渐加重。
宋清平已无计可施,他想带着苏鸢日夜兼程前往上京,寻求师傅的救助。
可是此去路途遥远,又无车马,苏鸢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只怕还未出青州,就香消玉殒了。
“鸢鸢,我该怎么办?”宋清平坐在床边,抬手轻抚她又消瘦几分的脸颊,“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呕”
苏鸢胸口一阵起伏,唇边呕出一摊深褐色的血。
宋清平连忙给她侧身拍背顺气,防止血回流堵住气管。
苏鸢手指动了动,长长的睫毛轻扇,终于睁开了眼。
“鸢鸢”宋清平惊喜得无以复加。
苏鸢手指动了动,费力抬起来,摸了摸宋清平的脸,他瘦了,下颌骨线愈发明显,眼睛下面一片青色,连胡茬都冒了出来,憔悴不已,不负往日俊逸翩翩。
宋清平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脸轻轻蹭着她的手心,眼眸里有泪光闪烁,深深的看着她。
“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嘛吗?”苏鸢嗓音嘶哑。
“没有你,我吃不下,睡不着”宋清平哽咽,带着浓浓的眷恋说,“你快好起来,我们成亲,以后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好不好?”
苏鸢感觉到熟悉的疼痛来临,她很想很想再同他说些话,再看他一眼,可只能随着那疼痛重新陷入深渊。
宋清平看她重新闭上了眼睛,抚着他面颊的手也失了力,软软的在他手中。
手指触到了湿润,原是他流了泪,上一次流泪在什么时候,宋清平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他生来便拥有平常人一生都求不到的东西,后来他也失去了许多,一无所有,四处飘零。
可都不及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人一片一片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意。
大概是老天从不让他好过,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挚爱之人,从他身边夺走。
“鸢鸢,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宋清平用眼神一寸一寸描绘她的眉眼,俯身碰了碰她柔软的唇,低低呢喃着,“你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
少顷,宋清平起身,他面色沉静,已收敛好心绪。
宋清平推开门,旺财守在门外,见他出来,探头探脑地往房间里看。
“放心,她会好起来的”宋清平蹲下身,顺了顺它脑袋上杂乱的毛,苏鸢隔三岔五总给旺财洗澡,旺财也学了个爱干净的性子,不似一般的狗身上脏乱难闻。可现在它身上毛发杂乱不堪,它也无暇顾及,只一心守在门外,好似只要它守着,主人就能好起来一样。
宋清平望了望无边的夜色,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厨房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宋清平舀了一盆水,回到房间,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擦拭着苏鸢脸上的血迹。
她阖着眼,面容清绝,胸脯微微起伏,清浅的呼吸喷洒宋清平手背上。
她一点也不像是性命垂危的将死之人,她明明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好梦,舍不得醒来而已。
宋清平褪了外衫,掀开被子上床,躺在她身侧。伸手将她纤细的身子拢在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
睡吧,鸢鸢,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翌日清晨,山间薄雾还未散去,房屋雅舍笼罩其中,彷如仙境。
凉风习习,从门窗的缝隙跑了进来,四处逡巡着。
宋清平醒了过来,看着怀里的人儿,将被子往上拢了拢,掖了掖被角,才从一侧起身。
经过一晚的休息,他气色恢复了许多。
简单的煮了点米粥吃过,给旺财舀了一勺,小狗恹恹的,吃饭也不见多开心。
打了盆热水,宋清平仔细的擦拭着苏鸢的露在外面的皮肤,小姑娘爱干净,醒来想是不愿看见自己一身脏污。
将她小小的身子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宋清平拿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小小药丸,这是师傅临别赠予的,在危难之际可护住心脉,如今正是时候。
宋清平将药丸含在口中,以唇相哺,又渡了些水,顺了顺她胸口,总算喂了进去。有了这颗药丸保她心脉不受损,接下来用真气将毒逼出,就大功告成了。
宋清平小心翼翼地脱掉苏鸢的外衫,中衣,只剩下裹胸的白巾。
小姑娘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腰身纤细只盈盈一握,纯白的巾子裹着峰峦,如墨的长发垂下来,搭在胸前。
绝美的女体近在眼前,宋清平却不含半点情欲,他错身来到苏鸢身后,盘腿坐下,双手掌心贴着她光滑的肌肤上,屏息凝神调动体内真气,缓缓输送。
源源不断的真气入苏鸢体内,却仿佛泥牛入海,宋清平额头冒出汗珠,几近力竭。
习武之人内力真气并非取之不尽,若是一次性使用太多,轻则丹田枯竭,内力全失,重则脏腑守损,危及生命。
当年教导他武艺的师傅,将心法传送给他时,神色严肃的跟他说了这番话。
可如今他已顾不了许多,他只要他的鸢鸢好起来,有她的日子过得太甜蜜,他无法忍受再回到过去,回到一个人守着一盏灯度过漫漫长夜的生活。
丹田传来痛感,宋清平仿若未觉,仍继续调动全身真气,输送到苏鸢体内。
“噗”
苏鸢呕出一摊黑血,倒下,宋清平连忙扶住她的身子,缓缓放至床上,盖上被子。
大部分毒已经逼出来了,体内残余的,可以等人清醒过来,慢慢用药物调理,可如果醒不来,宋清平不敢去想。
他紧紧握住苏鸢的手,内心不住的祈求:醒过来,鸢鸢,你说过要和我成亲,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不论贫穷富贵,健康还是疾病都没办法将我们分开,你还没有实现你的诺言,你不可以抛下我。
鸢鸢,我不会放任你离开的,哪怕你走了,我也会去找你。你说好要一生相伴的,差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都不算一辈子。我才二十岁,你还欠我几十年,我这人小气得很,是一定要找你讨回来的。
我后悔了,我该早早的和你成亲,然后带你去见我师傅,他是神医,他肯定有办法救你的。我怎会这么粗心大意,一点也没发觉你身体的异样,你是不是在怪我,所以不肯醒过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