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褚晏及
梁峋只是抬头看着挂在高空清泠泠的月亮,缓缓开口道。
“谈不上恩怨,师出同门罢了。”
他的语气很轻,就和那寒夜里呼出的白气一样,随着风就散了。
山间夜凉更甚,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岑之笑被冻得有些泛红的双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不过这一句“师出同门”却让在一旁的岑之笑不禁脑补了许多爱恨情仇的大戏。
她抬头,两眼亮晶晶的,好奇地开口问道。
“是因为师门偏心,所以他记恨于你吗?”
“并非,师门向来一视同仁。”
“那……是他天赋有差,心生嫉妒?”
“难不成是他喜欢的姑娘喜欢你这种狗血戏码?”
“……”
梁峋沉默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
“山间风寒,且先下山去吧,我路上说与你听。”
说罢便将披风小心地搭在了岑之笑的肩上,牵着她往山下走去。
那人是梁峋的师弟,名唤褚晏及。
“在我穿越之前,他就对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了怨怼之心。”
“原主人也好,现在的我也好,他只想拉我进入他的游戏罢了。”
岑之笑再次皱眉,低声嘟囔着,眉宇间尽是不满。
“这种草菅人命的事也能当做游戏?”
“他痴迷术,更爱卜算,不过一切有迹可循的胸有成竹在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上便难以看清了。”
“而我穿越而来后,他便更是难以测算了。”
“所以他不厌其烦地想要将我拉入他推演的局,一次次设局都是为了逼我用卜算之术。”
“只是为了分个高下,看看究竟是他测算得更快,还是我规避得更及时。”
岑之笑毫不客气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莫名其妙又幼稚至极的胜负欲,他变态吧!”
“所以,方截云那小子说你几乎不卜算,是因为这个?”
梁峋突然轻笑出声,倒是难得地点了点头。
“天机如同丝线交缠,凡起算,他便更容易得知我的动向。”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你就算偶尔卜算,但那刺史府的湖底密事一看就是筹谋已久。”
“甚至那白袍道所设下的局也都是长久形成的,你那师弟如何提前如此之久布局。”
梁峋摇了摇头,“并非是得知我的动向而布下局。”
“他本就喜好如此,就算这世间没有我,他依旧会这样做。”
岑之笑更加忿忿地撇了撇嘴,“他属蛤蟆的吧,从小就是变态发育。”
不过这些信息倒是让她肯定了这个褚晏及来去无影的一定不是个善茬,也打消了她想让梁峋直接认输,一劳永逸的念头。
毕竟,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在这种变态面前似乎不太有用。
眼下这人,并非简单求个高低,也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梁峋的认输了。
“你偶尔为我卜算,也应该是为了掣肘他吧。”
她算是明白了,如果一味回避卜算一事,反而会让褚晏及更加变本加厉逼梁峋出手。
指不定会使些什么惨绝人寰的手段,祸害更多无辜的生命。
可若是频繁卜算便会入了他的局,陷入被动,只能利用偶尔的卜算牵制住他。
当岑之笑正暗自为自己的完美逻辑点赞时,又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就算偶尔卜算也会加深和这个时代的联系吧,这不就是以身犯险了嘛……”
寒风里,耳畔响起了梁峋低沉的声音,让她的心漏了半拍。
“为你卜算只是为了你,与其他无关,不算以身犯险。”
她转眼看着梁峋清俊的侧脸,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可就在下一秒,面前闪过一道凌厉的身影,那人抬眼,嘴角乌青。
“相舒?!”
相舒抬眼,眼中冰冷,顾不得急促的呼吸,只是看向了梁峋。
“梁公子,那仡沙金果然杀了回来。”
“但这次,并没有使用鬼蛊,来的是首寨的司骨巫师……”
“寨主受了伤,被他们带去了首寨。”
岑之笑拧紧了眉毛,不由得暗骂出声。
“我还以为规避了鬼蛊就没事了,依照首寨距此的路程,这巫师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估计又是那个褚晏及搞的鬼!”
既然是以换生蛊为诱饵,那么重要的一定是仡楼迦,而不是她这个工具人新娘。
她料想到仡沙金不会规规矩矩地迎她进九寨,反水回击也不是不可能,三人便商量让仡楼迦佯装被俘,入九寨探真相。
可眼下仡楼迦却被直接带去了首寨,此事棘手更甚。
梁峋只是不动声色地探了探相舒的脉息,“无大碍,好生修养即可。”
“我们会即刻出发首寨。”
相舒眼中微沉,轻蹙起的眉宇间是隐忍的焦急之色。
“梁公子……”
“眼下十一寨动荡刚息,需要有人稳住局势。”
“拔除外寨神鬼邪异的事情也并非一蹴而就,有我师弟和杭姑娘在,你可放下心来。”
梁峋语气很淡,但每一句都像是一颗定心丸。
岑之笑目送着相舒的背影在黑夜里渐渐隐去,心知肚明地转头看向梁峋。
“你这次入九寨,有何发现?”
梁峋缓缓开口,“换生蛊,合欢处子红,杜鹃啼血花,水牛角为皿,毛虫为引,铅水为养,破茧而出即成。”
“九寨获得的伪方便是如此。”
在那仡沙金锣鼓喧天、浩浩荡荡一行人到达十一寨时,梁峋也早就气定神闲地入了九寨。
岑之笑微微偏过头,笑容里透着了然。
既然是绝密的练蛊之法,怎么可能轻易地放置寨中,再不济也会贴身保管。
“看来他们果然对这方子半信半疑,故意让你知道其中内容。”
梁峋淡然地开口,“所以才要借我们的手破解换生蛊真正的秘密。”
两人在月色中并肩而行,岑之笑调皮地朝梁峋眨眨眼。
“想不想做一次恶人?”
梁峋只是浅浅一笑,握紧了岑之笑的手,“那就合作愉快。”
……
冬雨浸着土地泥泞难行,赶了一宿的路,仡沙金看了看远处,雨势有变大的趋势。
此刻天光微微泛白,他们却停下了脚步。
仡沙金活动着手腕,吩咐着手下将一身狼狈的仡楼迦扔进了避雨山洞的深处后,便转身小心伺候着那从首寨而来的巫师。
难得升起的火堆滋啦作响,那巫师一袭绛紫,鬓间有些隐隐的斑白。
看似中年男子的模样,但眉宇间却并非老气横秋。
他把玩着手中的骨串,双眼微阖,火光在他的脸颊上跳动。
山洞暗处的仡楼迦一身污泥,衣服潮湿,冷风一吹,便轻咳了几声。
可这一咳嗽,倒是惹得仡沙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些手下便直接将粗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靠在一边,暗自调整着自己的内息,可身上被下的巫术着实厉害,仿佛骨头缝里都是灼烧般的疼痛。
他拧着眉,眼神依旧坚毅,但疼痛依旧让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那仡沙金看着烤好的干粮和烫好的酒,只是殷勤地将其递给了那位凝神调息的巫师。
“司骨大人,这天寒地冻的,你暖暖身子。”
眼前火堆里跃动的光亮被钻进山洞的风挑动,让那司骨大人的表情在晦明相交的环境里难辨清晰。
他没有理会仡沙金递过来的温酒,只是缓缓睁开双眼。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