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喜轿行山间
山间的路由平坦逐渐变得崎岖,锣鼓喧天中,一行人抬着一顶红色喜轿晃晃悠悠地在山路中穿行。
刚起过大风的山路上零零散散的是枯枝,踩着枯枝的声响混在喜曲阵阵里,一声声回荡在山林间却显得有些尖锐刺耳。
山头最后一丝阳光也划过了喜轿的遮帘,帘上银线锦线镶绕,绣着精致的双燕纷飞。
在琅疆,凡是跨过山头的亲事,迎娶之事都得备两台轿子,头轿里坐着的一般不是新娘子,而是引亲婆。
引亲婆的轿子便是为新娘子开路指引的,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山贼抢亲。
可此次九寨说是前来讨一门亲事,虽然喜轿算得上精致,但却并不合琅疆规矩。
礼数不全的迎亲,谈何重视。
阿萝坐在一位轿夫的肩膀上,双手时不时地用力敲打着轿夫的脑袋。
似是将脑袋当做皮鼓,一下一下应和着喜曲的鼓点。
可长期的敲打,再是彪形大汉也有点受不住,但却依旧闷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龇牙咧嘴地忍着。
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坐在轿子里的岑之笑。
她猜的不错,九寨本就不是诚心求娶,除了那被敲打闹的轿夫,她能感受到剩下的轿夫自从出了十一寨,抬轿之力也渐渐虚浮起来了。
十一寨离九寨不算远,但也谈不上有多近,午后便启了程。
按理说,抬喜轿的轿夫都应该是脚实手稳有经验的,就算山路逐渐崎岖,也不会让喜轿有过多的摇晃。
她坐在轿子里,双手都快把软榻扣烂了,才勉强稳住身形。
依照这晃晃悠悠的形势,就算是天完全黑了下来,也是赶不到九寨的。
喜轿出寨前便刮了一阵风,但妖风下并没有大雨倾盆的架势,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随着天色越来越沉,岑之笑耳畔逐渐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下,这风似乎越来越大。
眼前的轿帘被风吹得翻飞起来,隐隐透出灯笼探路的光亮,那飞燕双飞的刺绣在昏暗不清的环境里像是要振翅欲飞。
寒风侵袭,吹进轿子里似是往她鞋底里钻,要不是轿子不稳,她真想将双手垫在屁股下面暖一暖。
灯笼的光在夜里略显昏暗,岑之笑微微偏过头,透过红盖头,就看见喜轿小窗绣帘上隐隐映着九寨随行侍女的身影。
她轻轻开口道,朝外问道。
“姑娘,现下离九寨还有多远啊?”
可那小侍女刚开口应了一句,又迅速噤了声。
而后只传来了阿萝笑嘻嘻的声音。
“新娘子等不及啦?”
“可是新娘子太吵可不好,叽叽喳喳的。”
“这可是会被拔去舌头,折掉翅膀的。”
虽是孩童的说笑声,但如此的话却轻飘飘地从她嘴里说出来,让岑之笑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
她心里明白,这阿萝有驭禽之能,但却以折磨为乐。
听仡楼迦提及,阿萝手上驭使得最好的几只飞鸟,常啼叫的不过两只。
轿子外,阿萝咯咯的笑声已无稚气,倒是咿咿呀呀唱着岑之笑听不懂的歌谣,伴随着呜咽的风声,闹得她忽的有些耳鸣。
渐渐消止的寒风只在一瞬间又呼呼地刮了起来,风势又急又大,更加萧瑟。
轿帘再一次被风吹得翻飞起来,甚至将她的绣花红盖头也吹扬了,寒风灌盈,让她不禁眯了眯眼。
岑之笑只要微微一抬头,便能将轿子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即便如此,岑之笑还是低着头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毕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晃动的轿子渐渐恢复了平静。
耳畔不再有喜曲,也不再有阿萝咿咿呀呀的声音,只剩呼啸的风声。
就这诡异的氛围,就差直接举牌“此处有诈”在她面前晃悠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一抬眼就会收获她不想看见的。
岑之笑将手偷偷藏进了袖口,捏紧了三清铃,缓缓抬眼朝轿子外望去。
轿子外并无的骇人景象,只是一片寂静。
坐在轿子里放眼望去,哪还有什么迎亲队伍的影子,只剩大红灯笼散落在地,可这透出来的红色烛光却让岑之笑越看越觉得压抑。
她额头不禁渗出冷汗,轿子外是人间蒸发的景象,可余光处,那侍女的影子明明就正正好地晃荡在绣帘上。
虽是觉得诡异,但岑之笑依旧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指尖三清铃微凉的触感让她渐渐缓过神来。
胸口的山鬼花钱并无异样,细细感受,并无鬼怪邪祟的气息,那只能是人为的装神弄鬼了。
不过,人吓人,更是吓死人啊。
只有人才更知道人怕什么。
不过眼下能确定一件事,仡沙金或许就没想过将她活着迎娶进九寨。
此下一计,或许仍旧在盘算着能否将仡楼迦逼出来。
窗外风声裹挟着振翅扑棱的声音,岑之笑再打眼瞧去,乌鸦纷飞,无一啼叫。
妖风又起,那些乌鸦纷纷落在灯笼上,晃晃悠悠片刻,便齐刷刷地偏过头看向岑之笑。
红烛下,映照着乌鸦的眼睛一片猩红。
“啊!”
岑之笑还是不由得低低地骂了一声。
因为五感更加敏感的她能清楚地瞧见,那些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乌鸦,都被拔了喙,一片血淋淋的,滴在了灯笼上。
没了鸟喙,越瞧越像是阴森森的人脸。
“姑娘这是怎么了?”
耳畔悠悠然地传来了那侍女的声音。
岑之笑下意识地望去,那人影正堪堪地映照在绣帘上。
但下一秒,帘子漾动间,朝她笑脸相向的,明明是一个惨白的纸人娃娃。
这一次,岑之笑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真就差点将她的心脏吓漏了一拍。
既他们想装神弄鬼用喜丧这一出戏把她吓昏过去,那她就将计就计,好好扮演这鬼新娘。
岑之笑端端地坐在轿子里,将红盖头戴好,随即又腕间使劲,三清铃的声音悠悠扬地传出,一声一声打着节拍。
咿咿呀呀哀怨的女声从轿子里传出来,在这林间回荡,更是瘆得慌。
这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间连成了一曲歌谣,但总归听不真切。
夜间山路上,就只有一顶花轿,纸人陪嫁,新娘子端坐在喜轿里唱着诡异的歌谣。
散落的红灯笼上停着数只乌鸦,却又淌着血。
但凡随机抽取一个幸运儿来这儿走一遭,魂都得掉在这里。
喜轿里的歌声不厌其烦地唱了一遍又一遍,当然,这并不是岑之笑自己唱的。
从现代传来的手机里就缓存过这种留声机一般的女声歌谣,循环播放就行。
虽是如此,她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变化。
忽的,树林身深处传出凄厉的鸟啼,那些乌鸦纷纷偏了偏头,随即便朝喜轿里撞去。
岑之笑迅速抬手阻止,但乌鸦的利爪还是将她的衣袖划破了。
乌鸦在喜轿内扑腾,但每一下几乎都是朝她的脸上袭来,几次差点划到她的眼睛。
紧急间,她切换了音乐,尖锐刺耳的噪音从喜轿内爆发。
那些扑腾的乌鸦一瞬间有些凝滞,岑之笑趁着这间隙挥手震荡,清气四溢,那些乌鸦纷纷被震出喜轿外。
冷冷的声音从喜轿内传出,一只绣花鞋堪堪踏出喜轿。
“引不来仡楼迦,便想下死手取了我的命?”
此刻她也没必要装了,就在驱赶了乌鸦后,她便清晰地感受到了鬼邪之气。
胸口的山鬼花钱也逐渐灼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