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不可以……摸……”……
陈纵捡起地上的伞, 甩干净兜在里面的一汪水珠。
摸了摸衣服口袋里的药盒,还在。
在楼道口遇到夜里打麻将才回来的老太太,对方哼着黄梅戏,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
冷不丁瞧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半句戏腔卡在喉咙里。
“吓死个人嘞。”老太太拍着心口顺气。
陈纵似没听见她抱怨, 毫无反应, 收了伞往里走。
带着一身潮湿水汽回到501。
门锁被拧开, 随即关上。
嘉南从沙发上抬头, 看见陈纵浑身上下湿透了,掀开小花坐起来, “怎么淋雨了, 不是带了伞吗?”
“是带了, ”陈纵脱了能拧出水的袜子,赤脚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泛潮的脚印。“下车去药店忘了拿,雨太大,一段路就淋湿了。”
嘉南脑袋昏昏沉沉的, 没细想,“那你快去洗澡。”
“好点儿吗?”陈纵把装药的袋子搁桌上, 想触碰她额头的手缩回去。
“刚刚喝了热水,没那么难受了, 没事的。”嘉南主动握住他青筋突起的手背。
好冷, 像握住了冬天窗棱上的薄霜。
“医生说这两种药不能空腹吃, 我熬点儿粥。”
嘉南晚上根本没吃几口东西, 还都吐了。陈纵洗干净米,放进电饭煲里煮。
客厅里还在放大电影,嘉南不怎么关心, 因为大电影可以回放,而眼下陈纵比较重要。
她亦步亦趋在他身后劝告:“阿纵,你再不去洗澡会感冒的。”
陈纵擦干净手,去房间拿衣服。嘉南像条小尾巴,一路跟到了浴室门口。
陈纵手撑在门框上,横亘在她身前,“是想进来监督我洗澡?”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陈纵表现得十分大方,似乎真打算放嘉南进去,设身处地替她着想:“要去拿小板凳过来坐着看吗……那样不累。”
嘉南:“……”
卫生间的门敞开,还没关。陈纵直接开始脱外套,手指勾带起底下的t恤,露出一片劲瘦平坦的腹部肌肉。
嘉南大脑宕机更加严重,两颊在冒热气,她反应过来,掉头就走。
陈纵无声笑了,随手将门合上,冲了个热水澡。
几分钟时间,他换上干净衣服出去。嘉南挪了挪,腾出沙
<发上的一块位置给他。
“要先吹干头发。”嘉南指挥说。
陈纵打开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偶尔会盖过电影人物的说话声。嘉南没看电影了,在看他,抑或发呆。
一会儿功夫,吹风机的声音消失,耳边安静了不少,陈纵的头发变得很干爽,看上去还有些蓬松。
厨房的电饭煲响起提示音,粥煮好了。
陈纵盛了两碗小米粥放餐桌上,他自己的碗里是满的,嘉南碗里只有一半。
刚出炉,还滚烫。
稍微晾了晾。
“吃点儿?”陈纵喊嘉南过去。
嘉南按下遥控上的暂停键。
大电影还剩下最后二十分钟结束,由于她中途走了几次神,还三心二意地去看陈纵,导致观影过程断断续续,不太完整,但嘉南还是感受到了电影中传递出的美好情愫。
主人公小女孩在经历一番冒险后,回归到自己的家园,她那些变成了木头人的伙伴们重新复活,他们一起快乐成长,享受美好的童年时光。
陈纵问起时,嘉南将大致的故事走向对他描述了一遍。
她语速不快,尽量让自己表达清晰。
“说得很好,”陈纵听完,把碗推到她面前,“奖励一碗粥。”
嘉南有点懊恼,觉得陈纵有可能在耍她,吃东西对她来说绝对算不上奖励。
但想到粥是陈纵煮的,嘉南还是要尝尝。
粥面上结了层膜。
她用勺子搅了搅,吃起来温度正好,不烫口,有淡淡的米香,味道清淡。不过此时嘉南的嘴里有股涩味,如同失去了味觉。
她听话地喝了二分之一。
如果说之前她是有意识地故意抑制食欲,现在是真的毫无食欲。
嘉南觉得有那几口垫肚子已经足够,再过半小时就可以把药片吞下去,走完整个流程。
而陈纵觉得她饭量过于小,捧着碗,接过勺子,骗她说:“再吃一口。”
嘉南手搭在膝盖上,在桌布下扣着食指的倒刺。
她迟疑过后,张嘴吃了。
等陈纵的勺子再次送到面前时,她犹豫的时间变长了几秒钟,出声问陈纵:“我这样是不是很不正常?
“而且还很麻烦。”
嘉南不想每次都把局面弄得糟糕,但常常事与愿违。她不想吃个饭也闹出大阵仗。
她已经多次从双亲的态度
<中察觉出自己就是个麻烦、累赘、重要时刻可以舍弃的人,偏还要问陈纵,她总是向陈纵索求很多。
妄想他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你只是暂时生病了,”陈纵强调了“暂时”两个字,“治好就可以了,每天都有许多人生病,我今天淋了雨,也可能会感冒。”
“如果我明天发烧了赖床不想动,要你去给我买药和早餐,你会觉得麻烦吗?”
嘉南设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不会。”她回到沙发上以后,把被子全部堆到陈纵身上,“但是阿纵,你还是不要感冒比较好。”
陈纵被她的样子逗笑,“只是打个比方。”
“我不喜欢这个比方。”嘉南说。
半小时后,嘉南吃完药,准备看完电影大结局回房间睡觉。结果听着片尾曲睡着了,她的睡眠本来就差,陈纵没有叫醒她。
过了会儿,她在梦中打了个噤,睁开眼睛,迷茫地眨了几下。
陈纵就在旁边。
嘉南失神地靠过去,缓了缓。陈纵低头问她:“回房间睡?”
嘉南点头,被子下的手抱过去,意识尚未回笼,迷迷糊糊想到陈纵脱衣服那一幕,她说话完全没过脑子:“阿纵,可不可以……摸摸……”
“摸什么?”
“腹肌。”
陈纵眉梢微挑,“十块钱一次。”
谈到钱,嘉南清醒了一些,“算了吧。”
“怎么,”陈纵说,“你觉得不值这个价?”
“……值。”嘉南走回房间,在房间口打了个哈欠,长发铺散在单薄的肩头,嘴里像在说梦话:
“今天困了,周末去巷子口讨钱回来再摸。”
陈纵:“……”
最近,孙汝敏有种被人盯上了的错觉。
周末她连着去了几场聚会,在各个夜场间穿梭。她常在某个时刻突然回头,身后是变幻的彩灯和舞池里摇晃的人影,视线根本来不及抓住什么。
“感觉有人在盯我。”孙汝敏对身旁的男性同伴说。
对方笑话她:“妹妹,你太靓了,全世界的男人都盯着你看。”
孙汝敏只好安慰自己那是错觉。
角落里,隐蔽的镜头将她的身影拍下。
周一,学校老师因为杨竹的事找过孙汝敏。
她没想到杨竹真的会去告状,要放在之前,她必定狠狠报复回去。但现
<在她竟然觉得没精力,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总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时时刻刻觉得,身后有人。
老师对她进行了一番警告,她笑着说冤枉啊,毫不在乎的模样。
回到教室就开始补觉。
最近几天,孙汝敏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她放学后直接坐车回家,难得夜里也没有再出门,家里的保姆还以为她收心了。
周三傍晚,路上堵车,司机迟到了约二十分钟。
孙汝敏没能立即上车,她站在校门外等待,这次耳朵里清晰捕捉到了“咔嚓”声,她登时回头,视线范围内是行色匆匆的穿校服的学生。
没有一个人是可疑的,每个人都很可疑。
孙汝敏看见了嘉南和她身边的少年。
孙汝敏知道他叫陈纵,还叫人折掉他的手,现在看他的手好好的,安然无恙,还能帮嘉南拎书包,孙汝敏觉得可惜了。
那四个废物收了钱却没办成事。
孙汝敏认为陈纵只是个突然出现在嘉南生活中,抢占了先机的人。
在今天之前,她认为陈纵是个很好解决掉的麻烦。
将他从嘉南的生命里剥除,就像让杨竹从学校消失一样简单。
嘉南和陈纵越走越远,司机也终于赶来了。孙汝敏怒火中烧,扬言要炒掉他,让他明天就滚。
年近五十的男人需要养家糊口,忍气吞声,好脾气地认了错。
孙汝敏回到家,保姆在做饭,厨房里传出丁零当啷的动静。
她扔掉书包,从佛台前路过。家里开饭店做生意,父母信这个,供着财神,点香烛,上贡品,一年四季不断。
孙汝敏则不信。若有神明,真讲究因果报应,当年那些在她手臂上留下伤疤的人应该惨死,现在的她也不该还活着。
神明被蒙住了眼睛,人人皆是地狱。
吃完饭,孙汝敏躺回房间床上玩手机。时不时有各种邀约信息弹出来,她没理会,不打算出去。
保姆在外面敲门,说在大门外发现一个包裹,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孙汝敏查询手机淘宝物流页面,她网购的东西都还在路上,并未送达。
到手的包裹体积不大,拿着却很有分量。
结实的塑料袋上缠满了胶带,只写了孙汝敏的名字,没有透露任何其他信息。
孙汝敏用剪刀划开外面的层层包装,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是几百
<张她的照片。
各种场景里的她,各种神态下的她。
正脸,侧脸,背影,远距离,怼脸拍……都有。
照片铺满一地,孙汝敏坐在上面,崩溃地面对着无数个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