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 等你回家
须臾,太阳出来,万道光芒驱走淡淡晨雾,照耀在大地,颇有万木回春之迹。
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一尘不染的房间,好像从未有人住过,一切都恢复到原样。
张悬溺知道,那个很小孩子气的大剑仙,已经走了。
对于苏落的离别,少年并不意外。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鱼泉镇终究太小,连普通人都留不住,怎能留得住剑仙。
只是少年心里,还有一些话来不及说,比如他想问问苏落到底几岁,为何会与爹闹翻,又比如……
少年关上房门,走出屋子,抬头望去,暖阳高挂,此时不拔剑,更待何时!
锈剑依旧稳当当悬浮在锁井,少年始终想不通,曾经斩过仙庭一角的剑是如何生锈的?
难不成是剑中的神秘男子故弄玄虚,吹牛解闷?
少年三两步跨至锁井旁,塑剑脉以来,明显感觉锈剑对自己的排斥不那么明显,只是区区三尺青锋,却重若万钧。
不过半月,他已经尝试不下千次。
如今,第一千一百零八次!
张悬溺轻轻握住剑柄,剑脉真气流动,一瞬间,少年体内窍穴充满液态真气,如烧开的开水,翻涌不止。
体内真气液化,是由开脉境步入金身境的重要一步。
刚开始的开脉镜只是能够引气入体,力量速度以及六识会比寻常人更强。
唯有通过不断的吐气纳气,沉淀体内真气由气化液,由液化固,由固再化液,最后实现熟练调动体内真气,让其可在三态之间随意转换。
可如清风飘逸潇洒,健步如飞。
可如江水连绵不息,气息流畅。
最终,如同山岳般屹立不倒,方入金身境。
可以说,只要不是好吃懒做,开脉者皆可步入金身境,这一境界与天赋资质无关,全靠勤奋与否。
武夫周身的气体屏障,其实就是外界真气固化的结果。
这些人已经步入元婴境,可直接借用天地间中的真气。
少年略微有些兴奋,这样的大机缘,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满脸涨红,憋着一口劲,死死不松手。
当天边最后一缕光亮消失不见,少年抬起头,有些失落。
原来是天黑了。
第一千一百零八次拔剑,失败。
他松开已经布满层层老茧的手,注视微微摇晃的锈剑,脸色阴沉。
锈剑好像故意气煞少年,少年试图拔剑时,它雷打不动,少年试图放弃时,它轻轻摇晃,给人一种再拔一次就能取走它的错觉。
怕是暧昧中的男女,宫廷中的婢女都没有此剑的心思重。
锈剑的一番操作,将其本质展现的明明白白,很“秀”也很“贱”。
张悬溺握紧拳头,他哪里感受不到锈剑的存心刁难,第一次他就感觉到了。
只是之前他总是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宝剑对自己的考验。
他目光坚定,盯着锈剑沉声道,“我知道你很不服,我也知道你的主人比我厉害太多,但请你也记住,我张悬溺不是非你不可!我会答应你主人,只是为了我阿姐,仅此而已!我不管你是多大的机缘,不管你曾经多辉煌,现在只有我才能带你走出小镇!帮我告诉你的主人,只要他护好我阿姐的神魂,他要的东西,我会尽力帮他找,至于你,一边凉快去!”
见到曾经被自己捉弄的少年变得如此硬气,锈剑懵了。
它摇晃地更加厉害,最后干脆向前微微倾斜,像做错事的孩童,祈求大人的原谅。
少年不曾看它,转身准备回屋收拾行囊。
最后,锈剑竟自行解除禁制,飞到门口,拦住少年。
微微颤鸣,如倾城佳人哀求情人回心转意。
少年微微一笑,握住剑柄。
然后猛地将它掷回锁井,“滚!”
锈剑中的方寸天地,端坐两人。
如果张悬溺在场,定会大吃一惊。
中年儒生笑道,“如何?”
神秘男子同样笑道,“甚得我心。”
两个人都是十足的疯子,一人于万年前想重制仙庭规则,一人于今朝想修改天道规则。
收拾好行李的少年躺在硬板床上,顿感硌得慌,摸索片刻,一颗帝王钱掉出。
张悬溺握着铜钱,彻夜未眠。
第二天却起的蛮早。
他没有让别人等自己的习惯。
然而高承李密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
张悬溺背上行李,来到后院,眼眶有些湿润地唤道,“爷爷,高先生和李先生来接我了。”
张湛阳没回头,只是摇了摇手上的蒲扇,“去吧去吧,到了书院,切记要处事圆滑,不可意气用事,闲着没事,可以往家里写写信……”
说着说着,张湛阳语气越来越弱,最后竟很自然的睡着了。
张悬溺嗯嗯了几声,最后看了一眼爷爷,轻轻关上后院大门,出了铁匠铺。
高承问道,“都交代清楚了?”
“嗯嗯。”
李密指着锁井锈剑问道,“剑不带上?”
张悬溺亮了亮手中的红苏剑,“在这呢。”
最终三人踏步离去,出了锁井巷,走过桃叶巷,跨过济堂街。
这条偏僻幽静的巷子,如今只剩下王寡妇和张老怪。
镇子口,高承李密适当加快脚步在前方停下。
君子有成人之美。
少年还有些疑惑,只是下意识转头,后方一袭白衣急冲冲跑来。
他赶忙反跑过去,“啊梨,你怎么来了?”
“好啊,张悬溺,要出远门竟然不跟我说,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吧。”白衣少女气喘吁吁道。
少年急忙解释道,“方才路过酒馆,宋先生说你还没起床,我就不打扰了。”
江梨挠挠头,“咳咳,反正就是你的问题!”
她一副老大姐模样,“出去记得混出点名堂,我好跟着沾光,今天我就要去你家的铺子学打铁了,等你下次回家,咱俩比试比试!”
“好!”少年重重点头。
“嗯哼。”高承突然咳嗽了一声。
少年心有所感,“我得走了,下次回来再找你玩。”
说完,少年跑向前方的两位先生。
江梨踮起脚尖,右手高高举起,左右摇晃。
当少年踏出小镇,白发苍苍的老者恰好睁开双眼,本命飞剑年轻时已毁,如今仙桥再断,他的寿命已无多。
他好像醉醺醺的醉汉,边掰手指边嘀咕道,“爷爷要是还能活十年,你一年回一次,我们还能见十次,你五年回一次,我们还能见两次,你十年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