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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8 狐狸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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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几天,苏落总是神神秘秘,呆在房间饭也不吃,并且特意嘱咐张悬溺别进去打扰。

    少年当然点头答应,他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闹出大乌龙。

    他背上篓子,跟爷爷打过招呼,信步出巷。

    很快便走过四五条街。

    开脉后,身体愈发轻盈,有时候少年甚至有平地起飞的错觉。

    今天少年是想去压运河的下游掏两块打铁石,期间碰到阿猫阿狗,他也是遵循郑泽的嘱咐,远远绕开。

    其间路过一座算命摊子。

    摊子很大,比郑泽的算命桌大了好几倍,签筒之中的签条起码上百根。

    坐在桌后的中年人低头啃着瓜子,假装若无其事,时不时斜着眼盯着路过妇女的臀部,手掌对着空气来回掏几下。

    看见少年的一瞬间,贼眉鼠眼的中年人急忙将道冠戴上,一个跃桌跳,拦在少年身前,装出一副得道高人模样,“年轻人,贫道自东土而来,远游他乡,立志帮有缘人逢凶化吉……”

    张悬溺像只泥鳅,轻巧滑过。

    中年人有些急了,拽住少年袖子“不收你钱。”

    张悬溺皱眉转身,“前些天刚算过。”

    “无妨,好事多磨,多算几次没坏处。”

    “而且贫道不仅可以给活人算卦,还可以给死人算卦。”中年人笑眯眯道。

    张悬溺扯回袖子,“死人怎么算?”

    中年人一步跃回座位,腰杆挺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归于酆都,越过鬼门关,喝过孟婆汤,登上奈何桥,跨过迷魂殿,步入轮回台后便可投胎转世。一般只有步入阴曹地府才可得知死人转世详情,但贫道可用道法推算出轮回去向。”

    张悬溺摇摇头,转身欲走,“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大抵是杂谈野史,忽悠人的。”

    “你爹娘早逝,跟着爷爷生活,可对?”

    少年眉头稍微舒展,步伐犹豫。

    “不仅如此,你还有个姐姐,情况复杂,身处阴阳之外的世界。”

    中年人轻轻敲击着桌子,娓娓道来,“这下可信贫道了?”

    听到这,少年决定试试,扭身坐下,虔诚问道,“道长,世间真有轮回吗?”

    “这世上有凿山踏岳的武师,有劈江断海的剑仙,为何就不能有轮回转世呢?”

    “不要轻易否定一件事,山脚村夫安能知晓山巅之景,亦不要轻易否定自己,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总之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少年摇头晃脑,“那请道长帮我算算爹娘轮回?”

    道人应了一声好,

    开始捏起少年看不懂的道诀,稍许后,道人叹了一口气,“许是在下道行不够,并未推演出你爹娘的轮回去向,不过你可放心,他们生前做过不少善事,会有一个好归宿。”

    张悬溺嗯了一声,欲言又止。

    “贫道虽有心助人,却也要穿衣果腹,你若还想算,就得收钱了。”

    张悬溺迟疑道,“多少钱?”,他出门并未带钱。

    中年道人轻松道,“不多不多,一文钱而已。”

    少年有些犹豫,摸了摸腰间,“我明天再来行不行?”

    中年道人轻笑一声,“缘分妙不可言,也许明日贫道已不在此地。”

    少年一咬牙,掏出江梨让他好生保管的那颗帝王钱。

    “那请道长再帮我算算阿姐的情况。”

    “为何不算自己?”中年道人好奇道,顺手接过那颗帝王钱,露出一丝狡黠。

    少年只是摇摇头,“麻烦道长。”

    算卦者,不问缘由,道人只好照做。

    只是片刻后,道人脸上出现一丝惊慌,赶忙停下道法,擦了擦额头的汗。

    “年轻人,天机不可泄露,你阿姐所牵扯因果太大,恕贫道无能。”

    说完,道人一溜烟跑没影了,摊子也不收。

    少年愣了好久,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脚踹翻铺子,“呸!一文钱也骗。”

    小插曲过后,他继续前行,只是总感觉有人跟着。

    少年加快脚步,然后猛然转身。

    并无异常。

    路过酒馆,少年大喊,“啊梨,打水漂去不去?”

    “去去去!”

    几道雀跃声从里飘出,白衣少女,左右手还各拿一个肉包,箭步冲出。

    “呐,要不要?”江梨将香喷喷的包子凑到少年嘴边。

    “我吃过了,你自个吃吧。”

    江梨听后,一口吞下一个,含糊不清道,“张悬溺,你可算有空找我玩了。”

    只是少女接下来的反应,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江梨突然满脸涨红,而后剧烈咳嗽,右手使劲拍打胸脯。

    少年哭笑不得,急忙扯下腰间的水壶,“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江梨接过水壶,猛灌几口,这才顺畅。

    很难想象,白衣少女竟能一口吞下比身前两粒销魂大得多的包子。

    此情此景,少年不禁想起自己读过的一段话:一抹香,两点星,合头观天色,只见半边白云。

    少年纯粹好学,喜欢联想,并无非分之想。

    江梨感受到张悬溺的目光,刻意挺了挺胸膛,“你往哪看呢,什么眼神?是不是嫌我小?那些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做,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小小的也很可爱好吧。”

    少年不想江梨如此直白,轻咳几声,挪开目光,“你说的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吧?”

    “你懂意思就行!”江梨瞪了一眼张悬溺。

    两人打闹着向压运河走去。

    路上,张悬溺突然一本正经说道,“其实小小的也不错,衣服布料都省了。”

    “滚!”

    少女气鼓鼓骂道,只是马上顿足,警惕环顾四周,然后凑到少年耳边,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张悬溺实诚道,“刚刚有,现在没感觉。”

    两人只当直觉不准,继续赶路,不出一刻钟,两人来到河边。

    下游水流比上游小得多,潺潺流水,小石露头。

    张悬溺拾起岸边的圆滑石块,找好角度,略微蓄力。

    石块如一位武林高手,在水面施展轻功水上漂。

    足足跳了十八次才停下,潇洒入底。

    江梨学着样子,用力一掷,石块宛如一位落水女子,溅起一阵水花后,不甘沉底。

    如此落差,少女不服。

    接连比试几次后,她服了。

    “张悬溺快教教我!”

    潺潺流水软绵绵而下,拍在露水石,哗啦啦作响。

    少男少女丢出的石块,跳跃于水面,咚咚锵入耳。

    张悬溺撸起袖腿,忍着冰凉下河,“啊梨你先玩,我下去掏几块大石头。”

    “小心点。”

    江梨不顾河边淤泥,同样脱下鞋子,一屁股坐下,一双小脚在水里晃悠,好像感觉不到寒冷。

    她盯着河里的少年说道,“都说人妖殊途,如果一只妖怪,想跟你做朋友,你会答应吗?”

    少年在河中摸索着,不假思索道,“那要看是好妖还是坏妖。”

    狐狸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最终少年如愿找到两块色成上好的大石块,抱上岸边,丢进竹篓。

    江梨疑惑道,“你确定这个篓子能行?”

    张悬溺麻利地将石头背起,“放心吧,上十斤的铁剑我都是用它背的。”

    “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张悬溺提醒道。

    太阳已经下到半山腰。

    “好,你先回去吧。我还想琢磨琢磨打水漂的技巧。”江梨甜美一笑。

    “你衣服湿了,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感冒。”

    少年点点头,最后关心了一句,背着篓子向家走去。

    天地寂寥,潺潺水悠悠,巍巍山比绣。

    少年走后,白衣少女依然悠哉悠哉行走于岸边。

    只是每走一步,白衣少女气质就变一分,从邻家小妹变成上位公主,仅仅十步而已。

    暮色里,岸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位乌发过膝的陌生男子。

    其身形仿佛与空间融为一体,若不是其刻意显形,根本无人可发现。

    额头中间,银色交错纹印,证明他是妖族身份。

    纹印上方,一轮细小明月旋转,竟是一名转轮境大妖。

    即便是在南蛮妖州,其身份也是尊贵无比。

    乌发男子看着迎面而来的赤足白衣,眼眸泛起涟漪,他略微躬身,“裴敬之奉妖祖之命,接公主回州!”

    白衣少女停下脚步,一脸冷漠,“裴长老好大的耐心,竟追到这来了。”

    裴敬之,南蛮妖州最年轻的长老,天赋异禀。

    裴敬之依旧恭敬道,“妖祖之令,不敢不从,即便……”

    “即便你明知道小镇特殊,也要冒死进入?即便你明知道妖祖听信谗言,也要抓我回去?裴长老,真白瞎我父亲如此器重你。”

    少女愈发激动,与之前判若两人。

    自中土剑州数位剑仙联袂前往妖族腹地重伤妖祖后,妖祖闭关沉寂上百年。

    可三年前不知为何,临时出关,扬言要所有妖王子嗣献出妖丹,助其祭道冲境。

    “我爹娘还好吗?”少女突然问道。

    “回公主,妖王和妖后已经被妖祖软禁,公主若不回,妖祖不放人。”

    “裴长老,爹娘为了让我逃离妖州,付出多大代价你知道吗?那些护卫全部死了,好不容易逃到皑雪州,还差点被山上道士活捉扒皮,我若现在回去,不仅爹娘苦心白费,恐怕妖祖也会立刻处死我一家,我没那么蠢,只要我不回去,妖祖就不可能杀我爹娘。”

    裴敬之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属下奉命行事,别无他法。”

    “我若就不跟你回去呢?”

    “那属下只好得罪了。”

    “我劝你想清楚,这是道宫与应天书院格外重视的地方,你出现在这里,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你若敢出手,必会立马被轰杀当场,别说转轮境,便是飞升境都不敢挑衅儒家圣人和道家始祖吧。”

    裴敬之苦笑无言,这个他一直默默爱慕的公主当真机灵,否则也不会是唯一逃出妖州的公主。

    “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属下先行告退。不过属下要提醒公主,若是污染了九转妖脉,妖祖大人会立马知道,届那时,妖王妖后危矣。”

    少女猛然激动大喊,“裴敬之,你若敢对他动手,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

    桃叶巷里。

    贼眉鼠眼的中年道人见四下无人,悄悄拿出那颗帝王钱,满是欢喜。

    世人只知,每十年有五件压运物在小镇产出。

    却不知道,若是压运物中的气运不及时吸收炼化,会逐渐转变为五种不同的气运。

    分别为文运,武运,福运,道运,以及财运。

    而这颗帝王钱中气运,显然已成财运。

    财富,正是中年道人需要的。

    并非所有修道之人皆是金玉满堂,像他的师门,要多穷酸有多穷酸。

    中年道人都怀疑师门把全部钱拿去建那座恢宏无比的宫殿了,以致于门内弟子根本没有月供。

    “师父你讲究的无为而治,竟是门内弟子都不管吗。”

    中年道人暗自牢骚后,摩挲起那枚帝王钱,“这可不是我抢的。”

    “你这般,又与抢夺何异?”

    不知何时,中年道人身前站着一位中年儒生。

    中年道人显然早有预料,收起铜钱,“怪哉,你怎知道我在想什么?”

    中年儒生微微笑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打住,在宫里听老师唠叨听腻了,不想听你的大道理。”中年道人连忙摆手。

    “铜钱拿来。”中年儒生伸出手。

    “凭什么?十年之期已到,现在我才是这座小镇的主人!”

    “这是我带进来的压运物,去留与否,我宋秋说了算。”

    “你还讲不讲理?”

    “我们书院弟子最讲道理,倒是你们道宫之人表里不一。”

    中年道人突然委屈道,“凶什么凶,咱们也认识几十年了,我就是想帮你试试那小子的品性,看看他有何特别之处,现在看来,他是个重情之人。”

    宋秋一勾手指,帝王钱就出现在他手上,“我看重的人,何须你来考验?”

    面对宋秋的搞偷袭,中年道人只好认栽,论打架,他打不过,论讲道理,更是不行。

    他直言晦气,气冲冲问道,“你啥时候搬出小镇?”

    “我在镇子开了座酒馆,暂时没出去的打算,不过从今天起,压运大阵就交给你掌管了。”

    中年道人闻言,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这么早现身,现在倒好,财运没捞着,还提前接管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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