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6 孩子气
“郑道长要不要进屋坐坐?”少年礼貌问道。
“不必如此麻烦。”
郑泽从乾坤袋里取出签筒和几十根签条。
最后将袋口朝下,倒出一张小桌和两条长凳。
少年错愕不已,根本想不通这么小的袋子是如何装下这些东西的。
见他有些疑惑,郑泽解释道,“出门在外,难免会给人算卦,随身带着桌椅,能省去很多麻烦。”
将签筒放好后,郑泽示意张悬溺坐下,“你只管放松。”
张悬溺拿起签筒,有些别扭的摇晃起来,很快便掉出一根签。
郑泽扫起签条,开始解签。
只是片刻,张悬溺问道,“郑道长你热吗?怎么满头大汗?”
郑泽揉了揉额头,不管如何解,此签皆为下下签。
他将那根签条藏进袖口,“出了点小意外,方才不算,你再抽一次。”
少年只好照做。
片刻后,又是一根签条。
这次郑泽深呼一口气才将其扫起,然而……
下下签!
郑泽一度以为自己道法出了问题,按理说,张悬溺能够让白莲乖乖听话,应鸿运当头,气运裹身才对。
“再来!”
少年挠挠头再次抽签。
郑泽看着手里的下下签默默不语,他抬头看了一眼无辜的张悬溺,一咬牙,再来!
随后,不管少年如何摇签,不论郑泽如何解签,统统为下下签。
直到签筒内所有的下下签都被郑泽藏进袖口,他的脸色有些狰狞,“最后一次!”
少年心想是不是自己没摇好?惹的道长生气了?
他正襟危坐,极其虔诚,小心翼翼地摇最后一次签。
“咔嚓!”
签筒直接裂开,签条掉落一地,郑泽瞬间脸色煞白。
身旁的洛心连忙弯腰捡起签条,关心道,“公子,要不算了吧。”
略作思量,郑泽将签具桌椅收回乾坤袋,郑重其事问道,“兄台最近可有出镇之意?”
张悬溺想到了高承和李密,“我也不知道。”
“听我一句劝,最近少出门,平时在家多抄抄经书,路上有啥小动物尽量绕过。”
“就连一只蚂蚁都不要去踩!”
张悬溺猛猛点头。
最后,郑泽一挥袖子,将那些下下签全部交给他,“这些给你,晚上丢进香炉里全部烧掉。”
说完,郑泽擦了擦汗,叫上洛心起身告别。
“郑道长,能告诉我这些都是啥签吗?”张悬溺最后问了一嘴。
郑泽边走边挥手,“好坏皆有,兄台保重。”
出了锁井巷,他沉沉叹了一口气,随后冷不丁的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想断因果没断成,反而惹下更大因果,造孽啊。”
洛心吓了一跳,“公子你算卦算疯啦?!”
张悬溺望着渐渐消失在巷口的两道背影,再低头看看手中大把签条,茫然不已。
所以这卦到底算没算成?
————
苏落出锁井巷后,先是再去到梅花林,而后不知为何气冲冲奔向酒馆。
穿街走巷后,她站在酒馆前,也不进去,与寻常江湖人不同,苏落不喜欢喝酒,甚至连酒味都不想闻到。
虽然苏洛的记性越来越差,可仍然清晰记得,她有个混账老爹为了酿酒连家都不顾了,一心只想做酒仙。
她双手环胸,对着酒馆大喊,“臭读书的,给本姑娘出来。”
顿时,苏落感觉一束火辣辣的目光向她射来。
皱眉左转,一位少年正眼神炽热的盯着自己。
那少年连忙拉着身旁的胡须汉子朝着苏落走来。
片刻后,少年在苏落身侧站定,嬉皮笑脸,“在下贺江生,很荣幸遇见姑娘。”
苏落左手不知何时捻出一朵桃花,眉头轻挑,“你谁啊?”
贺江生往前挪了几步,不可思议道,“你不认识我?济堂街最有钱的男人!”
“你再往前挪试试?”
贺江生瞬时脚步一滞,而后鼻子往前凑了凑,贪婪地吸了一口,而后猛然对着身后胡须汉子大喊,“好香的姑娘啊,爹,把她绑回去给我做媳妇儿!”
酒馆门口,少女眼神微眯,杀气冲天。
那朵桃花瞬间被她抛起,再接过时,已然是剑光闪烁的飞剑。
她二话不说,握剑一个横拉,绽放出一道璀璨电弧。
少年瞳孔急剧变大,眼看就要被抹了脖子。
胡须汉子人未至,拳先到。
几乎瞬发出两道拳意,堪堪抹除那道电弧,而后隔空将少年“吸”至身后,自己则一跃向前,站在了原本贺江生的位置。
汉子神情凝重,严阵以待,“犬子不懂礼数,冒犯了阁下,可罪不至死吧。”
少女嗤笑一声,“在你那罪不至死,在我这够他死千回万回,方才他喊你爹?子不教父之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吃我一剑!”
完全没有预兆的,出现两道远比电弧更加凌厉的剑气。
一道轰向汉子,另一道则绕了个弯指向贺江生。
汉子不曾想眼前女子如此霸道不讲理,愤然跺脚。
两记拳影似从天而降,要将剑气给捶散。
只是恰好相反,在剑气碰到拳影的一刹那,就将其搅得粉碎。
少女自信收剑转身,“上五境都未踏入的半吊子武夫,焉能抗我一剑?”
自信是好事,可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一阵涟漪从酒馆激荡而出,转瞬就将残余剑气震散。
少女猛然回头,哪里还有贺家父子的人影。
她怒不可遏,拔剑指向从酒馆慢悠悠走出的儒生。
她咬牙切齿道,“你这是要包庇人渣败类?”
宋秋摇头道,“我只要还在小镇一日,便不可能让外人在此杀生。人渣败类是真的,罪不至死也是真的。”
“笑话,你说罪不至死就罪不至死,你算老几啊?”
宋秋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规矩,可个人规矩终归不适合这个大世,若是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意气行事,还要王法作甚,如此已久,江湖必乱。你作为剑仙,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
苏落讽刺道,“你读书多你厉害,讲道理谁不会,儒圣有言,行走江湖,但求随心所欲。你学问再大,可大得过儒圣?”
那袭儒衫摇头叹息,“这就是走马观花,不求甚解的后果。”
“老师所言,我当然清楚,可那句话后面明明还有一句,不逾矩。”
随心所欲不逾矩。
苏落微微惊叹,“你是儒圣弟子?记名弟子还是关门弟子?”
宋秋不置可否,却也没多说。
“我管你什么弟子,我问你,方才喊你不出来,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来坏我好事,你是不是存心的?”
“并无此意,其实你站在酒馆门口时,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种闷气出一半的感觉有多难受,那天在梅花林我功力弱,如今我倒想好好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苏落调转剑锋,打算拿宋秋出气。
宋秋一手负后,一手虚握拳头,置于身前腹部,笑道,“闲来无事,便和你玩玩,你若能走到我身前一丈,我即刻亲自将贺家父子抓回,任你处置。”
“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准备好丢脸吧!”
苏落看着不过相隔不过两丈的二人,信心满满,提剑即上,迅猛前冲。
下一刻,苏洛无缘无故出现在三丈以外,甚至离宋秋更远了。
她眸中一点倾城怒,大喝一声,一座仙桥凭空架在中央。
踏步登桥,轻而易举,前进两丈。
只是下一刻,她再一次回到原地。
这下苏落彻底愣住了。
宋秋笑道,“你就算再架一座仙桥也没用。”
“我还偏偏不信这个邪!”苏落娇喝一声,体内两座仙桥皆掷出气府在外界显形。
宋秋心念一动,周围的场景已然天翻地覆。
三尺天地配合压运大阵所成。
酒馆外时有路人而过,免得误伤他人。
苏落知难而上,气府全开,全身好像化作一道流光,笔直向宋秋冲去。
一炷香后,苏落气喘吁吁地抵剑而立,“你到底什么境界,为何圣人有的三尺天地你也有?”
宋秋挥挥衣袖,三尺天地撤去,恢复原景,“儒家圣人可以有无数个,但是儒圣只能有一个。”
苏落吸了一口冷气,“尽说听不懂的屁话。”
少女右臂胳膊处,印有一道约莫三寸的剑痕,血肉模糊。
宋秋看出了少女的窘迫,“用力过猛伤及自身的道理可懂了?”
“闭嘴!我问你,我那天看上的那朵梅花你摘哪去了,快还给我!”
宋秋哑然,微微摇头,“在下不知。”
而后转身进入酒馆,关门谢客。
“喂!别跑,不是你摘的还能有谁?”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让我摘,自己偷偷摘。”
……
良久,宋秋将耳朵贴于门缝,发觉再也听不到少女的叫喊声后,松了一口气。
从门后钻出的江梨一脸好奇,“先生好像很怕她?”
“哪里的话,只是女人着实麻烦。”
宋秋故作深沉。
江梨嘟起两嘴唇,吹着额前的秀发,不解道,“江湖传言的花剑仙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满腹经纶的宋秋一本正经道,“她所背负的还童之法,让其心智永远停在了十五六岁。就算她再活个三百年,依旧是这般孩子气。”
江梨眯着眼笑道,“先生你好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