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剑中人
“贾某来给诸位探探路。”
得到两位先生的准许，贾安首当其冲，势必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仅是半步，便来到祁阳等人的止步之处。
陡然间，贾安神情微动。
果然如李密所料，修为越高者，受到的剑威也就越大。
“区区剑威，能奈我何，哪怕你是一柄仙剑，贾某也要收了你。”
贾安原地扎起马步，“勅！”
怒吼之下，一座仙桥在其气府丹田闪烁，在锁井与贾安之间，同时连接上一座仙桥虚影。
贾安踏上仙桥，压力骤减。
他神采奕奕地双手负后，悠然前行。
众人翘首以盼，难道机缘要被贾山主抢先一步了？
上五境武夫果然厉害！
只是片刻后，众人纷纷感觉不对劲。
贾安前行已久，仍然处于原地。
仙桥之上，贾安惊骇不已，有一股强大力量让他始终原地踏步。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锈剑，很是不服。
让一个练武近五十年的人屈服一柄锈剑，绝不可能。
气府全开，拳意乍现。
贾安全身窍穴鼓动，整条锁井巷都跟着摇晃。
高承适当跺了跺脚，传出一阵涟漪稳住地势。
“何必呢，一把年纪的人还那么爱逞强。”李密不知从哪里捎来的瓜子，边啃边看戏。
一丈距离，天上地上。
虚影仙桥愈加实体化，贾安凭借强大实力硬生生挤进三尺之内。
锈剑剑身抖动，井口又源源不断涌出地下河水，滔滔之势，竟有大海之勇。
“哼！”
贾安三拳轰出，大水还未落地，就已被蒸发。
拳蒸大泽！
“哎~”
一阵极其微小的叹息声从剑身传出，其中苍凉之意，像是跨越了万年光阴。
一道剑光似从苍穹落下，毫无阻力的将虚影仙桥斩断。
至于桥上之人，自然重伤倒飞出去。
气府内的仙桥实体也受到损伤。
贾安面色惨白，眼角闪过一丝阴翳，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还在怔怔出神的张悬溺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极其亲切的声音，“不必在意我是谁，试着向前走几步。”
张悬溺下意识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向前。
“他要干什么？”
“那个铁匠铺的废脉小子也想争机缘？天大的笑话！”
“小子，速速下来，此等异宝岂是你能垂涎的。”
贾安更是脸色阴沉，仗着先生的“规矩”，霸占两件压运物就算了，晚辈争运，算你命好。可如今竟然想跟这么多前辈争机缘，怕是活腻歪了。
若不是两位先生在此，定将你轰杀当场。
张老怪着急道，“孙儿，快些回来。”
高承若有所思，并未阻拦，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张悬溺无修为在身，受到的威压微乎其微，很轻松便走到了一丈之地。
“止步，凝神，静心。”
那道亲切的声音再度响起。
张悬溺只感觉自己的神魂被拽离身体，化作一点流光，坠入剑中小世界。
再睁眼时，周身仙雾缭绕，面前矗立着一座庞大无比的宫殿。
一位看不清面容的人站在不远处，唯一可以确定是，这是位男子。
“前辈，您是？”张悬溺思索半天，实在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轻轻挥袖，“我们的谈话还是保密些好。”
外界，众人啼笑皆非。张悬溺竟在一丈之地耷拉个脑袋，打起了瞌睡。
还是站着的！
只是猛然间，天地变色，一座屏蔽大阵拔地而起，竟是高过了压运大阵。
此阵之下，天道无法探寻。
“好了，你可以继续说了。”那人静静看着张悬溺。
“这是哪里？”张悬溺好奇地打量四周。
“剑中小世界。”
少年恍然大悟，“莫非您就是书上所说的剑灵？”
那人摇摇头，“此剑并无剑灵，以后你若想，可为其封灵。”
少年把目光放在那座巍峨宫殿上，“你住在那？”
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一缕神魂被封印在里面，你如今看到的躯体，是我利用仅存神魂之力耗费万年之久凝聚出的一具化身。”
“万年？！”
少年瞪大了眼睛。
“你眼前这座宫殿乃是一座神邸。”
少年急忙问道，“前辈，敢问你口中的神邸是否拢共有四座？”
“确实如此，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人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
“听一位先生说的。”少年挠了挠头。
那人目光直接穿透剑中小世界，落在宋秋身上，“有意思。”
那人走近几步，少年依稀可见轮廓。
“一万年，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张悬溺，帮我找到四座神邸，可以吗？”
少年一脸呆滞。
莫说如何去寻这神邸，就是神邸到底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神秘男子蓦然一笑，“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我的时间不多，马上，我又要陷入沉睡，除非你能神游而来劈开神邸封印，不然下一次见面可能又是一万年之后。”
“为什么是我？”少年郑重问道。
如此大机缘，自己这身破败体魄如何能接得住？
神秘男子摇了摇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非是什么大机缘，更可能是大灾难，可尽管如此，我亦可在这座洞天中选取天资更高的人来接管此剑，可我还是选择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云里雾里，如坠云端，男子口中的“洞天”之词，就连博学多才的宋先生都不曾提过。
男子笑道，“你以为这座小镇为何气运磅礴。”
少年摇摇头。
男子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那时，我离成功仅一步之遥，可惜最后被至高仙发现，功亏一篑，我为逃避追杀，一剑劈开光阴长河，游渡而下。最终以兵解自身的代价将四座神邸打落人间，那一剑，也斩下仙庭一座洞天，使其坠入凡尘。为了躲避至高仙，我选择放弃轮回，将自己最后一缕神魂封印在其中一座神邸，避开大道探寻，同时将这座神邸放入本命飞剑中的方寸天地，也就是小世界。按照计划，本命飞剑应该在天下九州不断游荡，物色最合适的主人，许是中途出了岔子，导致其一直呆在小镇。”
“至于我为何会选择你……我虽是一缕残魂，但是区区下界光阴长河，说开便开。”
随着男子并指成剑，不论是剑中小世界还是外界锁井巷。
皆可看见一条若隐若现的河流。
男子掬起其中一捧水。
水中画面，一位稚童趁着月色在巷子里拼命挥拳。
上山下水，无时无刻都在尝试开脉。
眨眼间，稚童已成少年，他仍然每天偷偷独自一人，偶尔捡起路边树枝，挥舞着三脚猫剑招，用着不是那么正确的开脉之法。
一次又一次。
整整十年，未曾成功，未曾放弃。
锁井巷众人已经无心思考为何会突然出现河流，只因那位少年的毅力太过惊人，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五镜修士都老脸一红。
张老怪神色复杂，自己这个孙儿懂事得过分了，明明那么想练武，却从未提过一句。
不知何时，那位住在铁匠铺的红衣女童出了屋，面色比起前些天红润得多。
她清澈的眸子里放映着少年的市井百态，闲里偷忙，以及那股倔劲。
她嘴里念念有词，转身进了屋。
见自己的秘密这样被公开。
少年的心里有些慌乱。
神秘男子有些有气无力，“多说无益，这些远古机密待你神魂归位后会自行抹除。你只需记住，一定要找到四座神邸。”
少年试着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男子早有预料，笑着说道，“你不会拒绝。”
神邸之前迷障散开，可以看见，除却神秘男子的那缕神魂，竟还有一缕神魂残留。
张悬溺瞳孔地震，“阿姐！”
“小子，虽然我选择了你，但我的剑有自己的脾气，现在的你无异于拿着一把烂铁，当你达到一定高度，获得此剑认可，便是天上星辰都可一剑摘之。”
“找到神邸，莫要食言，我可以等，但是她可等不了。”
话音落下，神秘男子挥挥衣袖，少年的神魂便被吹出方寸天地，回归本体。
方寸天地间，男子仰头，目光似要刺破苍穹，“仙庭老祖，万年布局，只为今朝，这一次，我会赢。”
外界锁井巷，张悬溺再度抬头时，剑威已不复存在。
少年上前两步，握住剑柄，顿时，他感觉自己的心神与锈剑有了一丝联系，同时还带着极强的排斥。
此剑巅峰斩落过仙庭一角，让它跟随一位未曾开脉的下界小子，简直耻辱。
剑身微微抖动。
少年用尽全身力气，拔不起来。
他突然松开手，铿锵有力道，“以后我每天来一次。”
说完，少年一阵力竭而倒。
————
已是深夜。
宋秋悠然行走于大街之上。
路过锁井巷，目光穿过巷子，落在锈剑之上。
剑中方寸天地间，那位自称要陷入沉睡的神秘男子猛然睁开双眼。
两座天地的两个男人，遥遥相对，相顾无言。
穿堂风过。
宋秋心有所感，祭出老师留下的戒尺。
戒尺除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儒家至宝，也是远游他乡的老师与宋秋联络的媒介。
想来老师也知晓了此处发生的事。
戒尺上面浮现出流光溢彩的四个大字。
“蜉蝣撼树。”
宋秋轻笑一声，“学生不才，誓要连根拔起！”
————
张悬溺再度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位红衣女童，更确切的说是一位红衣少女？！
少年张大了嘴巴，惊恐地一个鲤鱼打挺，连忙退至墙壁与其紧贴在一起，双手捂住眼睛。
“你你你…怎么在我家里。”
红衣少女觉得好笑，“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先生说了，你会挖人眼珠子。”
少女心里对儒生更加厌恶了。
“别听他瞎说！”
许久过后，张悬溺才把手打开一条缝，偷偷打量着红衣少女。
“别偷看了，你爷爷出门了，放心，虽然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被他们追上，可终归还是你救了我，我不会害你，更不会挖你眼珠子。”
张悬溺慢慢挪出床，“你说我救了你？”
少女回答道，“前些天你不是背回来个女童，那就是我。”
张悬溺呆住了，满脸不可置信。
“没想到你看着瘦弱，力气还蛮大。”
少女端起药碗，“自己端着喝。”
张悬溺哦了一声，颇有些不情愿地坐到床边，接过碗，一口就将极苦的药汤灌下肚，药渣都不剩。
“我每隔半甲子便会还童成少女模样，功力最弱那几天更是会变成稚童模样。”
张悬溺瞬间晕头转向。
“别觉得奇怪，江湖之大无奇不有，等你出了镇子，几千年的树妖，会飞的蛇精，可比我的情况不可思议多了。”
张悬溺强忍着震惊，“那你现在多少岁了？”
少女眯起眼睛，甩起个头，“别管我总共几岁，反正我现在十五岁！”
张悬溺点点头，你说几岁就几岁吧。
“你来镇子干嘛？”
“你是剑仙？”
“你的剑术有多厉害？”
“外面的江湖是怎样的呀？”
“那些黑衣人为何要追杀你？”
“停！”少女不耐烦道，“你审犯人呢！”
张悬溺挠挠头，最终怯声问道，“我姓张名悬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一脸无语，但还是正了正脸色，“苏落。”
“那个苏姑娘……”
苏落神色诡异，“你确定要叫我姑娘？”
“那，苏奶奶？”
少女瞬间黑脸，说了一句滚，转身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