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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送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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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九幽台上,三教祖师各有说辞。

    道祖顺应“无为而治”,儒圣奉行“有教无类”,佛祖讲究“因果轮回”。

    谁的道理大?

    然有持剑少年落剑九州,扬言,道理再大,也大不过我手里的剑!

    ————

    正文:

    “传闻世间有四座神邸……”

    鱼泉镇,生意最好的酒楼内,手拿折扇的说书先生欲言又止。

    “说书的,你倒是接着说啊,急死人了。”一旁喝酒的客人满脸期待催促道。

    说书先生留下一个悬念,拍下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吁~”

    众人一哄而散,出门前不忘吐几口唾沫。

    吊人胃口者,恶心至极。

    偏偏这小镇上只有这么一家说书的,并且讲的故事绘声绘色,令人着迷。

    说书先生并未生气,微笑着目送客人离去,因为他知道,那些人还会再来的。

    喜爱听书之人,一日不穷根究底,如万蚁蚀骨。

    今天他们气愤的走了,明儿依旧屁颠屁颠跑过来听。

    酒是寻常酒,故事却是上上品。

    也不知道说书先生是如何编出这些吸引人的故事。

    众人前脚刚走,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踏进酒馆,其身形单薄,身后背着数把长剑,左右手还分别拿着一柄。

    少年恭敬道,“宋先生,有您的剑。”

    说书先生跨上前,双手接过剑,“替我谢谢张师傅。”

    说书先生名叫宋秋,是个外乡人,来到小镇十年,开了座酒馆,老板是他,小二是他,店里的说书先生还是他。

    最近他在酿一种剑酒,便委托锁井巷铁匠铺的张老怪打了两柄剑。

    前来送剑的少年名叫张悬溺,爹娘早逝,跟着爷爷生活,平日里负责铁匠铺的送剑事宜。

    “你等等,我这有些好酒,你可带走。”宋秋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壶烧酒。

    少年腼腆摇头,跑着离去。

    看着少年的背影,宋秋不免喃喃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大雪浇头,寒风刺骨。

    济堂街之上依稀有路过的行人,大部分都是提着两壶热酒,亦或是刚从酒馆出来,快步回家。

    少年送剑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到济堂街。

    济堂街,济济一堂,小镇之上自诩人才之人的聚居之地,这一点无从考证,但这儿却是铁打实的财富聚集之地。

    镇上有钱人都住这条街。

    有人说,鱼泉镇可能会因为这条街变成鱼泉城。

    如果没有锁井巷这个拖后腿的话。

    “还有一把剑没送。”少年打了个哆嗦,看着手里最后一把长剑,明显更加锋利。

    最后一把剑是给小镇最有名的贺家送的。

    张悬溺有些局促不安,他深呼一口气,叩响门首。

    很快有个中年妇女开门走出,一听是来送剑的,甩下一袋银子,转身就走。

    “夫人,剑还没收。”张悬溺递出剑。

    “不必了,你自个留着吧,以后不要来济堂街,更不要来我们贺家。”

    中年妇女说完,门里又走出一位趾高气昂的少年,和张悬溺一般大。

    “咦?张鼻涕!你咋跑到我家来了。”少年眯着眼,居高临下盯着张悬溺。

    贺江生,贺家独子。

    张悬溺再次把剑递出,“你们家的剑。”

    “哟,鼻涕虫亲自来送剑,当真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

    张悬溺皱起眉头,默不作声。

    “娘,爹为何一定要请张家铸剑,他们家的铁匠铺早该倒闭了。”

    “你爹糊涂咱们可不要跟着糊涂,娘已经打点好关系,过几天就有山上的武师接你上山去,到时候少不了宝剑……”

    母子二人的身影在交谈中远去,贺府大门重重关上。

    张悬溺摇摇头,童年的一些回忆涌上心头。

    终究不是一路人。

    锁井巷。

    打铁的声响从巷口就可以听到。

    炯炯有神的老者左手持锤敲打铁砧,右手抬起酒壶豪饮,喉结上下滚动。

    几个眨眼间,剑身就已铸形完成。

    接着淬火,封灵一气呵成。

    锃亮的飞剑就这么打好了。

    老者擦擦汗水,看着抱剑回家的张悬溺,笑问道,“剑没送出去?”

    “爷爷,贺家不收。”

    “没关系,童年的朋友犹如童年的衣裳,穿不下就扔了。”

    张老怪摸了摸孙子的头,示意他回屋休息。

    不一会儿,张悬溺慌慌张张跑出来,“爷爷,我那只小狐狸呢?”

    上个月,他送完剑归家时,在巷口发现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便把它带回了家。

    张老怪答道,“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兴许是跑出去玩了。”

    “爷爷我出去找找!”张悬溺冒着大雪出去了。

    久寻无果,他黯淡地返回家。

    对户人家的窗户突然打开,“喂,鼻涕虫,你过来!”

    对面是同住锁井巷的陈溪。

    与张悬溺不同,他们家很有钱,陈父陈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没空照看孩子,便遂了陈溪的愿,给他买了几个婢女在老家,让他独自快活。

    张悬溺走过去,露出疑惑的表情。

    “听说你今天去贺家了?”

    张悬溺点点头。

    陈溪猛然从窗台翻出,“他没欺负你吧。”

    张悬溺摇摇头。

    “若是他欺负你,我可替你出气。”

    张悬溺露出笑容。

    “过几天我爹娘就要回来接我离开鱼泉镇了,他们请高人给小镇算了一卦,说是运势不好,就像一条被镇压着的龙,继续呆在这没有好下场,其实我是极为不愿的……”

    张悬溺静静地听着。

    “我建议你也出去走走吧,留在小镇没出息的,以后你可以到太微城找我玩。”

    陈溪递给张悬溺一个腰牌,上面一个大大的陈字。

    “一切小心。”张悬溺接过腰牌,并未多问。

    刨根问底的打听绝不是关心。

    陈溪突然贼兮兮问道,“我这几个婢女要不要留给你暖床?”

    张悬溺愣住了,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逗你玩呢!”陈溪转身进门。

    张老怪见张悬溺有些失落地回来,安慰道,“万物有灵,指不定她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

    爷爷的话,张悬溺深信不疑。

    半夜。

    对门的奇怪吱呀声将他吵醒,像是床要塌了,偶尔还传来几声

    张悬溺用被子捂住耳朵,再次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爹娘回来了,怀里还抱着那只小狐狸。

    第二天。

    尚未鸡鸣,一团紫气从小镇飘出,随即分成五缕,分别落进五个角落。

    这一现象每天都在上演,却无一人发现。

    天微微亮,张老怪已经起炉开工,开始打铁。

    打铁分为选料,烧料,锻打,定型,淬火等几个步骤。

    今天是张老怪教孙子‘定型’的日子。

    听到声响的张悬溺,从床上蹦起,急忙穿上衣裳,冲出屋子。

    张悬溺跟随爷爷一起经营铁匠铺多年,早已养成早起早睡的习惯,不知是昨夜的异响太吵还是美梦太甜,今天破天荒的没起床。

    “悬溺啊,先把早饭吃了,还有鞋子穿反咯。”

    吃过早饭后,爷孙俩开始工作。

    看着孱弱的张悬溺打起铁来有模有样,毫不费力,这得益于几年锻炼出来的好底子。

    “咔嚓。”

    看着眼前断为两节的铁器,张悬溺知道他第一次“定型”失败了。

    “七分劲头三分闲,用力过猛,一味追求完美反而适得其反。”

    一旁的张老怪臂起捶落,一柄大刀定型完成,还未淬火开刃就已锋芒毕露。

    张悬溺看傻了,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鹅蛋。

    “打铁亦是一种修行,爷爷打了一辈子铁,生活的感悟也都在里头了,比你厉害是应该的,你才十五岁,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张老怪话里有话。

    张悬溺心不在焉。

    “最近生意不好,爷爷一个人忙就够了,你去玩吧。对了,少去河边,听说近来那里出了妖怪,会吃人。”

    张悬溺乖巧地点点头,穿着破了两个洞的布鞋出了巷子,鬼使神差的来到酒馆,挤进一个小角落。

    宋秋讲的故事,他也是喜欢的。

    “自那以后,灵族便被驱逐出了仙庭,他们的识海深处也被打上了灵魂烙印,代代相留……”

    酒馆里头,依旧座无虚席。

    飞沫横飞的宋秋瞥见角落里的张悬溺,略微停顿片刻,继续说书。

    “说书的,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一位客人突然打断了宋秋。

    “肯定有,听闻贺家老祖不久前就飞升成仙了!”

    “耳听无凭……”

    “神仙不知道,剑仙是一定有的,譬如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花剑仙,左手桃花右手剑,潇洒至极。”

    “说到剑仙,大家是否忘了我们小镇上两位有机会成为剑仙的人物?”

    这一下,无人回应,说话之人转头看见了角落里的黑小子,心虚道,“扯远了,世上有没有神仙我想还是问宋先生比较好。”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气氛又一下子活跃起来。

    宋秋摆摆手,“在下不过一介落魄书生,平时喜欢读读野史,神仙什么的,却也不知。”

    张悬溺静静地听着,悄然对上某人的目光。

    是一位少女,白衣胜雪,与少年一比较,就像雪里烤碳,黑白分明。

    女子很漂亮,陈溪那几个貌美如花的婢女加起来都比不过她。

    她一双水灵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张悬溺,让他很不自在。

    很奇怪,按理说这样的女子坐在酒馆内,这些客人应该无心听书才是。

    张悬溺低下头,不再看她。

    两个时辰后,客人回味无穷地陆续离去。

    宋秋道,“你还不走?”

    张悬溺抬起头,起身。

    宋秋按住少年肩膀,“无妨,不是说你。”

    宋秋走到少女身旁,轻叩方桌。

    少女如一只受惊麋鹿,怯声问道,“先生看得见我?”

    宋秋回到少年身边,“帮我照看一下店,我出去买几斤肉。”

    张悬溺一头雾水,下意识点点头。

    良久,少女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探出头去,确定宋秋真的走了以后,坐到张悬溺面前。

    只是撑起个下巴静静看着张悬溺,也不说话。

    张悬溺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问道,“我认识你吗?”

    少女笑道,“你好像很紧张。”

    “我爹说漂亮的女人像妖精。”

    少女愣了一下,“那你爹有没有告诉你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祸从口出。”

    张悬溺点点头,“说过,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少女不再纠结,“你们江湖不是有句话,叫做遇见即是缘,你我有缘,交个朋友。”

    少年挠挠头,“行。”

    “我叫江梨,你呢?”

    “张悬溺。”少年干巴的嘴唇轻轻蠕动。

    “悬溺……”

    少女默念了好几遍,竟也有些脸红,“我还是叫你小黑子吧。”

    因常年练习打铁,高温日晒而皮肤黝黑的少年并无异议,小黑子总比鼻涕虫好听。

    少年好奇问道,“你从哪来?我没在小镇上见过你。”

    少女双手叉腰,“有朋自远方来。”

    见少年有些疑惑,少女解释道,“总之就是很远的地方。”

    张悬溺似懂非懂,“我没念过书,让你见笑了。”

    两人的交谈早已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宋秋尽收眼底,他嘴角上扬,眼睛里出现一根若隐若现的金丝线,线条绕过两人的手腕将他们绑在一起。

    这条金丝线,在宋秋原来那个地方,有个很耐人寻味的名字,因果线。

    见到这一幕,提着几斤猪肉的宋秋踏进酒馆。

    二人立马默不作声。

    宋秋轻声说道,“二位,打烊了。”

    张悬溺与江梨作别,起身离去。

    少女小心翼翼问道,“先生可否让我在这酒馆待上几天?”

    “陋室岂能容下姑娘这尊大佛。”

    “先生说笑了。”少女眼神诚恳。

    “也罢,本店无客房,只能委屈姑娘待在这大厅里了。”

    “多谢先生。”

    ……

    张悬溺并未立马回家,而是上山来到佛祖庙。

    烧过香后,他跪在蒲团上,虔诚默念,“愿佛祖身体健康。”

    老态龙钟的和尚突然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取出一个福袋递给张悬溺,“小子,拿着这个,切莫丢了。”

    张悬溺走后,庙里弟子不禁问道,“前些天贺家来求福袋师父都不曾给,为何今日送人了?”

    老和尚笑道,“人人都是来求佛祖办事的,来祝福佛祖的,老衲还是第一次见。”

    暮色里,张悬溺悠哉悠哉下山了。

    就在此时,一只小狐狸从林中窜出,凑到其脚下,叼下一颗帝王钱,又马上闪回树林。

    速度之快,张悬溺都还不及分辨是不是走丢的那只。

    他俯身捡起铜钱,大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铜身,天边最后一缕暮光穿过铜钱孔,好似一条游龙从里钻出来。

    张悬溺揉了揉眼睛,把铜钱揣进兜,急忙回家了。

    回到家后,他第一时间跑到小窝,依旧不见小狐狸的身影。

    不过他今天比较开心,有个人主动和他交朋友。

    少年掰掰手指头,这样算下来,他就有两个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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