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不过一定要问建议的话我也还是有的，一般来说大灾之后有大疫，你笑我班门弄斧我也要说……”沈璃刚说了半句，抬头看到李越脸上笑意还没散，硬着头皮还要继续说。
“我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阿璃认真的样子很可爱……”李越说完觉得好像哪里表述得不太对。
“还说不是取笑，我又不是三岁幼童，哪有人讨论国计民生时突然发笑啊？除非你认为对方说的话又蠢又无趣。”沈璃一向脾气很好，今次也有些着恼了，但她转念一想，似乎的确是这样；
朝廷上下那么多官吏都尚未理出个头绪，至今都还在朝会上研究争论，哪轮得到她一个市井小民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不是大言不惭到会引人发笑又是什么呢？
“是我的错，没说清楚，不是阿璃的样子可爱，是阿璃的样子在我眼里很可爱，或者说，我觉得阿璃的一颦一笑都很可爱。”李越说这句话并无调笑的含义，但在沈璃听来这解释更让她生气了。
“王爷真会说笑，我与你在认真的担忧着淮水沿岸百姓的生计和出路，你眼里却只看得到夫人娘子们的一颦一笑，呵……是我傻，不该认为我只有一点点浅见就配拿出来与见识过四境山川河岳的兵马大元帅一论天下之短长了。”沈璃这段话说得是真心话，但也不无心虚之态。
她本是接受了的，去到王爷的身边，不论被议论是怎么样的人，哪怕后世将她记载到奇闻异事或者话本唱本里当做一桩皇室奇闻，又或者根本就无人在意而淹没在了历史尘埃里，也是无甚关系的，她有自己认定的道，即便所走一路上并无他人；
可现如今她自己也有些困惑不解，照理说她本不该对李越的一两句取笑有如此大的反应，反而应该对这种调笑和狎昵代表的亲近感到开心，这样便证明李越会更加信任她，她能说的话能做的事会更多；
可她现在只觉得失望和委屈，那是否代表着她开始在意和畏惧“人言”了？这让沈璃感到害怕。
李越听闻沈璃此言大感迷惑和不解，尚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甚至也生出点委屈而觉得沈璃是否有些微的无理取闹，他去过天下四境到底和沈璃很可爱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确实会在启鸿阁里批阅日常公文时暗自心里笑一笑，今日搬公文的怎么又是兵部的那个胖子侍郎，这个胖子每次走最后几步都看着像要坚持不住的样子，李越曾经预判过几次他会不会真摔了，结果人家都好好的坚持住了，没有一次殿前失仪的事情发生，可这种事和他们俩的关系怎么能随意比较呢，更何况李越自认他觉得沈璃可爱和与沈璃认真议事之间并不冲突。
“沈璃，我从来未曾轻看于你，如果你认为议事便该是一直严肃的，连几句玩笑都开不得，那这朝堂之上岂不是人人成日里都要苦着个脸了？议事谈笑晏晏和行事雷厉风行在我这里并不冲突。”李越虽不太理解沈璃为何突然变脸，但也还是要为自己解释一二。
“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关系到万千百姓及其家畜的性命安危之时，我的确不觉得调笑的氛围是合适的。更何况，我……罢了……”她突然觉得有点灰心，“可以请求王爷以后不要常来得意楼了么？我们得意楼庙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
“怎么，你这楼门外挂牌子不许我进来了么？更合况我哪次来不是有事寻你？”李越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跳到造访得意楼上了。
“你……这得意楼又不是你……”她刚想说这得意楼又不是你开的，说到一半突然觉得细究起来，这得意楼也能算是安王的产业之一了，这让沈璃把话咽了回去。
“沈娘子……如果你真的因为刚才我所行事而觉冒犯的话，那我道歉，垦请娘子原谅，但我委实不知你到底因何生气，请娘子有教无类，也收下我这个愚钝的学生可好？”李越的这番话很诚恳且并未因沈璃言语冒犯而有针锋相对之意，甚至可以说姿态放得很低，倒叫沈璃微觉窘迫。
“我……也……也请王爷原谅我刚才言语无状，相处时日长久，我便有些暴露本性，还请王爷海涵。”她说着站起来行了个福礼，然而李越也站起来向着沈璃弯身拱手，沈璃则只好自行起身，转去扶李越，二人对视一眼，又都移开目光坐回原处。
“若有一日，你得以离开得意楼，我是说此事完结，想去做什么？”二人静默片刻，李越突然问道，沈璃很诧异他有此一问，想了想转而回问道，“那有一日四海承平天下安泰，不再需要王爷和将士们征战四方了，王爷要去做什么呢？”李越默然无话可答。
“所以王爷，领兵征战一事，非你所选也……非你所愿吗？”沈璃敏锐的感觉到了李越此问背后之意，连李越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个问题背后还有这种意味。
“是我忘了，你今日所行便是你想做之事，本欲物伤其类，然是我自作多情了。”李越摇着头自嘲道。
“所以，若果真有一日，王爷自愿也好被迫也罢……你会去作什么？”沈璃趁此好奇一问。
“你都说过我可能会不得善终，现下此问不觉得多此一举吗？”李越无所谓的反问道。
“呸呸呸，之前是我胡言乱语的，王爷肯定平安康泰长命百岁的！”沈璃边说还边不轻不重的打了自己脸颊几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可能会去给父皇母后守陵吧，不然，他们母子安能放心？所以你看，你为我所求长命百岁应当也不算善终吧。”至此，沈璃才明了李越之前说的请她“破局”含着多少希冀。
之后，沈璃依序约了金蝉和平宁二位公主，把选的书册分别拿给了她们二人。
平宁公主李明月，自幼出生于宁王府内，当时的宁王，也就是先帝，对李明月母子虽无甚喜爱之情，但也没有苛待之意，所以李明月与李琼还有当时的宁王世子李瑛皆是在王府内跟从同一弘文馆内的教习师傅来开蒙的，所以以李明月的学识读懂几本书是没问题的。
金蝉则不同，李越一直或有意或无意的不喜那些一板一眼的教习们，并未给金蝉请过任何教习先生，所以她竟有很多字词都不认识，遑论要读懂一册书了，沈璃便与李越商议，给她先找了位教习基础字词的先生常伴身侧。
大齐除了官话外，也有许多各地方言口音不一而同，就连走遍四野的李越也未必都能习得，沈璃但觉方言一事也算新鲜有趣，便拉着李越来教她们三人一些各地方言，万一她们以后真有些机会游历四方或见到些四方来客呢，至少她自己便很有这种机会，沈璃想。
几个姑娘计议后，求恳李越为她们租下一处修行坊内某位大人的家宅，这位大人携家眷左迁到某地任总督去了，因为任期满后还会回东京，所以东京的宅邸便没有变卖，只留一些仆妇照管府邸的日常。
刚好李越想到此节，便向这位大人先赁了宅邸来用，这位大人平日甚喜附庸风雅，宅邸并花园虽然面积上比不上安王府和公主府，但胜在用心，内里的亭台楼阁花园假山布置得极为精妙，甚合沈璃和平宁公主的心意。
三人并随沈璃而来的得意楼的姑娘们，在收拾一新的宅邸内跑跑跳跳的甚为开心恣意，差一点便要忘了今夕何夕，所为何事了。
等到闹累了，姑娘们回到宅邸偏厅歇息时，才想起今日同来的还有安王李越，她们把王爷晾在一边几个时辰，各个心下皆忐忑起来。
李越是与她们一起驱车前来的，但他尚有公文要批阅，而且他也不惯和姑娘们一块玩闹，所以一直安稳的在前院书房内办公；
书房和花园隔着一面院墙，只能隐约听见姑娘们的欢笑声，还算幽静之处没什么影响。今日案头事毕后，李越站起来想活动一下筋骨才发觉，四处静悄悄的，正要叫人来询问，便见沈璃缓步走了进来。
“请王爷暂歇一下，吃点来时准备的桂花糕吧，今日第一次在这园中聚会宴饮，我已经订了广聚轩一大桌菜，想来此时应该已在路上了，只是还有一件事，烦请王爷费费心。”沈璃笑着摆出提篮里的茶水和糕点来。
“何事？”李越顺口问道。“我们这园子还没个名字呢，但请王爷赐名！”沈璃也就是随意想到了这一茬，过来向李越卖个好。
“都是你们平日在这园中行事，何不让她们自己取名字呢，当然我也可以凑一个，用哪一个全凭你们心意，可好？”李越今日公务上进展顺畅，所以心情很美丽的提了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