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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藤蟒尸舞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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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恐怖的,往往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猝然有东西逼近自己。

    白榆瞬间呼吸一滞,他跟这具干瘪的尸体大眼瞪小眼,尸体就只剩下两个黑布隆冬的眼眶了,寄生在里面的血蚣虫有两只,两条猩红色的长虫非常暧昧地缠绕在一起,钩子状的脑袋都对着他。

    “小兄弟!快走!这具尸体不是你能解决的!”老头焦急着大喊。

    白榆回过神的瞬间,拔出挂在腰间的开|山刀,对着尸体的脖子抡上去,刀锋“当啷”一声,就像砍在了金刚石上,反弹力震得他虎口一阵发麻。

    “尸体是被灌过特效药吗?怎么那么硬?根本砍不动!”白榆撒丫子狂奔,一看前面几个人麻溜地跑得很远了,暗骂一句,脚底立马提速。他没敢再回头去看,不知道那具诈尸一般的尸体有没有追上来。

    “巫师的尸体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但是一般不会尸变,”老头腰佝偻着,跑得倒是不拖沓,看上去像个长了手脚的粽子,话说得很快,舌头都快捋不直了:“我以前碰见过那种尸体,但从没见过那种尸体尸变,遇到小兄弟你还真是中了大奖!”

    白榆觉得,老头最后那句话可能含着贬义,也就遇上一次金刚尸变,他又不是霉运罐罐。

    楼壁上都是弯弯扭扭的藤蔓,有的向上拱起了洞,有的横贴着玻璃幕墙,白榆狂奔着顺势下蹲,随着楼层倾斜的坡度从洞门滑过去。

    离目标楼层还有段距离窗口里不断有干尸挣扎着爬出来,干尸的速度确实敏捷了很多,嚎叫着冲到他们周围,这些东西竟然像有头脑似的,只是围住他们,并不攻击,似乎在等着巫师的尸体。

    几个人一下不敢轻举妄动,互相对了对眼神,都是不交心的组队,干完就散伙的,也没默契可言。

    “不行!数量太多了,要是一直纠缠下去我们他妈的得累死在这儿!”许三把短刀双手攥在眼前,瞪了眼白榆。

    白榆心说又不是我控制这些干尸,你丫把眼珠子瞪出来都没用。他看了眼老头,意思让他出出主意,就见身旁的老头盯着远处巫师的尸体,那双苍老眼神里,竟然不可多见地露出了杀气。

    巫师的尸体,以一种正常人根本做不到的姿势朝着他们爬过来,那东西像蜘蛛似的,两只手跟两只脚都在楼壁上爬行,服饰衣摆拖在身后,人非人,鬼不鬼,看着让人头皮直冒冷气。

    “管不了那么多了,冲一冲或许还有机会。”蒙夫人说着,抄起开|山刀就劈围在四周的干尸群,尸群一愣,挥舞着白骨森森的胳膊扑上来,张开嘴要撕咬她。

    白榆也豁出去了,无暇顾及愈来愈近的巫师尸体,肩膀被一只枯手抓住往后拖,他反身,把干尸踹进了窗口,低头一看,窗口上扒着好几层干尸的手,也丝毫没犹豫,两手握紧开|山刀,把那些枯手剁掉。

    上面一层干尸掉下去,后面的紧接着就挂了上来,不知到这里的尸体还剩下多少,根本就砍不完。

    再看其他三人,蒙夫人跟许三就像两个走火入魔的歹徒,干尸直接被他们横竖砍成了好几块。

    老头就很直接,一具干尸的巴掌呼上来,他攥住干尸手腕往他那边猛拽的同时,把干尸的整条手臂拧了下来,紧接着,跳到藤蔓上借力跃起,飞上去捧住干尸脑袋,飞速拧了一圈,首跟躯分离,干瘪的脑袋就被他抛远。

    但毕竟都是人肉之身,招架不住数量那么多的干尸,很快体力就都跟不上了。

    “火!点火!把这些东西都他妈烧成灰!”许三飙了几句脏话,听着非常不文明,他用手肘捣了一下白榆,让他想办法做个火引子。

    白榆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念咒语凭空召唤火神,他一脚把迎面撞上来的干尸踹倒,刀尖擦到楼壁从干尸脖子一划,挣扎的东西不动了,他回头就冲蒙夫人喊:“阿姨你的香水该上阵了!”

    几人一愣,蒙夫人把刀从一具干尸脑袋里抽出来:“老娘哪有那种东西?”

    “您别藏着掖着了!”白榆飞快地喊,“我们半个月都没法洗澡,身上的味儿一个比一个上头,您倒好,从进来到现在身上一股玫瑰花味,别说那是您的体香!我不信!”

    “老娘香气迷人怎么着了?儿子要造反了这是?”蒙夫人骂着,手背到身后,没超过三秒,就把一瓶眼药水瓶大小的玻璃瓶扔过去。

    白榆伸手接住,把盖子拧开,泼到了干尸的脑袋上,香水属于易燃物,再加上干尸很容易烧起来,两样东西跟火结合,就是一场大火的开幕式。

    他对着干尸双手合十鞠躬,老头飞扑过来,把他身旁几具干尸拧了麻花。

    “走你!”火从干尸脑袋上立即窜到了脖子,干尸很轻便,白榆拖着干尸的两只脚脖子转了个圈,把人形火把抛进窗口,没一会,一条火龙呼啸着冲上来,烧掉了他一撮头发。

    控制着干尸的血蚣虫似乎被火唬住了,干尸群都纷纷后退,嘶叫着围住他们的去路,白榆刚得以喘息的机会,腰上突然被一踹,趔趄着栽倒地上,脑门磕到了藤蔓上。

    “嘶,萧老前辈,您踹我——”白榆麻溜爬起来,话说着,一回头,老头已经跟巫师尸体厮打到一块了,尸体骨骼僵硬,下颌骨快速张合,露出两排尖利的像动物的牙齿,尖牙碰撞,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老头赤手空拳,由于个头不够,看上去很吃力,白榆想都没想,冲上去抄刀砍尸体的后背,一刀猛砍下去,用了他几乎全身的力气,尸体竟然毫发无损,扭过头甩起袖子勒住他脖子,力气极大,他被甩飞,袖子猛地一松,他撞到藤蔓上连滚了几个圈,差点栽进火龙里,被蒙夫人一脚狠狠踩到肩膀时,他才停下来。

    “我叫你声大娘,”白榆晕晕乎乎地站起来,稳住身子,“下次能别那么粗暴吗?”

    蒙夫人不知怎么回事,脸色沉了下来,凑近白榆:“本来,我可以看着你活活被烧死的。”

    白榆心里骂了一句,来不及多想,捡起被甩到一边的开|山刀,这下他学乖了,喊了声“萧老前辈,接刀!”,直接扔给了老头,老头侧身避开他的刀,竟然没接,刀就掉进了火龙的肚子里。

    老头跟巫师尸体纠缠不休,尸体抡着宽衣大袍往他身上扇,老头好几次都躲开了。

    白榆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能帮得只有倒忙,就去喊蒙夫人跟许三,一回头,那俩人已经撒丫子跑出去了很远。

    他气得大骂,许三回头给他做了个“祝好运”跟“后会无期”的动作,还没做完,瘪三身后突然窜出来一具干尸,勒住他脖子,他反应过来的瞬间,人已经被|干尸拖进了窗口里。

    蒙夫人亲眼看着许三掉进楼里的尸海,根本无动于衷,她站在目标大楼破碎的窗户前,取下自己的小红包,竟然从包里掏出好几个用来装魂灯的方盒子,把包一扔,对着白榆莞尔一笑:“谢了儿子!这些魂灯,娘就帮你带出去了!”

    白榆立马意识到不对,一摸冲锋衣内兜,装在兜里的方盒子还真就不见了,他一想,应该是这女人刚才借着擦他脖子上的白丝性骚扰他时,顺手牵羊的。

    坏女人。

    白榆想追上去,回头一瞥老头被巫师掐住了脖子,顿时前后为难,再一回头,蒙夫人道:“本来还想一道顺了老东西的储物盒,时间不允许,可惜了。乖儿子,你放心,娘哪天记起来了一定给你烧些纸钱。”

    说完,红艳的身影转身钻进了黑黝黝的窗户里。

    “老子要是死了,半夜站你床头索命!”白榆气得踹了脚藤蔓,他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急忙转身。

    老头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两手攥着大小臂严重脱节的尸体飞快倒退,接着双脚踩着拱起来的藤蔓,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尸体上。

    老头把尸体往他的方向猛拽,自己两条胳膊交叉,两只手上下摁住尸体的头盖骨和下颌骨,在半空三百六十度一翻转,“咔嚓”几声连续的巨响,尸体的脑袋,居然硬生生就被拧得垂了下去,脑门贴着胸膛。

    白榆一身冷汗直冒,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老头把尸体一脚踹进火龙,转身看着他身后,叹了口气,半晌叹息道:“小兄台,活人啊,永远比死人可怕,死人千篇一律,活人呐,变化无常,莫测,莫测。”

    许三掉下去的时候猝不及防,不知死活,楼里那么多具干尸,恐怕凶多吉少;至于蒙夫人,白榆觉得这个坏女人大概是想独吞雇佣金,他心里虽然拔凉,转念一想,本来就不是真交情的朋友,原本就会有这种时候,谈不上背叛,也就拍了拍自己的脸,藏起了矫情的情绪。

    进了目标楼层时,歪楼已经被越来越多的火龙吞噬,随着几声巨响,那栋楼层从中间一分为二,彻底坍塌。

    白榆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升起白色烟雾,是楼层坍塌后卷起的尘土,不久烟雾被染上浓黑和火红,几乎遮盖了半个天空。

    他跟老头进入的是这栋楼的上层,阴阳区出口在一楼,还有好几十层楼梯要爬下去,估计得累成狗,白榆打了几支荧光棒,跟老头吃了些压缩饼干,修整后他开始犯懒,眼睛都不想眨一下。

    人在疲倦的状态下,很容易忽视环境里隐藏的危险,破楼里的电梯鬼乘估计够呛,安全通道里不出声时,带来的静谧还是非常刺激恐惧情绪的。

    “萧老前辈,打怪您是冠军,但是爬楼梯还是很费腿的,”白榆举着荧光棒,往楼道下面探了探,几米外全是黑色。他道:“您什么时候走不动了,吱个声,我背您。”

    半天没人回话,白榆心跳登时加快,要是他一回头,身后空空荡荡,这种环境,那他就得疯。

    幸运女神,能不能大发慈悲,眷顾我一回?

    白榆心想着,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那声音很不对劲,像在撕一张柔软的纸,又好像不是。

    他喉结上下一滑,刚回头,就见个头原本比他矮好半截的老头,在他分神的几秒间,竟然已经高他一个脑袋了?

    让他差点当场跳起来撒丫子狂奔的是,眼前这个一米八左右的老头,居然在撕自己脸上的皮!

    一瞬间,白榆脑子里闪电般窜过无数个诡异的念头,难道老爷子其实是混在队伍里的妖怪?现在他落单了,终于要露出本来的面目吃掉他了?

    “萧老前辈,老爷子,不,爷爷……”白榆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他扶住栏杆站稳,使劲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眼前这一幕太诡异了,他实在想不到片刻后,他到底会看到什么。

    白榆一手攥紧刀柄,深吸一口气,诚挚地说:“好歹您跟我相知相伴一路了,看在您长得像我爷爷的份上,能不能放过孙儿?孙儿给您磕头。”

    磕头他肯定不干,现在能拖一秒是一秒。

    老妖怪大概是对自己的脸皮很喜欢,所以撕得动作非常慢,是从脖子开始撕的,白榆气都不敢出一下,听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和妖怪撕脸皮的声音,感觉这可能是他人生最后的一幕了。

    脸谁都有,但说不要就不要,还真没谁,白榆瞪着两颗眼珠子,要是一会老爷子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冲他张开血盆大口,他就先把自己撞死,不然活生生被吃,过程一定生不如死。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就像过了两三个小时,白榆干耗着,等着老头撕掉自己的脸皮,然而等老头把自己的脸皮撕掉后,他登时瞠目结舌。

    “你这个孙儿我可以认,”“老头”居然没有露出血淋淋的脸,而是一张非常俊朗的年轻男人的脸。

    白榆眼神往上一瞟,见“老头”一头的白发,已经是黑色的短发了,人家的刘海还是中分的,飘逸柔顺。

    年轻男人因为身高突然增长了很多,中山装就显得有点拘谨,他解开两颗纽扣,锁骨半遮半掩地露了出来,形状很好看,轻轻一笑,说:“磕头就免了。”

    “……”白榆听着年轻男人的声音,从苍老逐渐变成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声音,他一下子被震惊地说不出话,好半天再开口,第一句话竟然下意识问:“兄弟,你,你怎么称呼?”

    年轻男人转了转脖子,舒展了一下身子骨,看着他,说:“姓萧,从人、需声之儒,从、皀声之卿。”

    “……”白榆吸了吸鼻子,皮笑肉不笑,“萧……什么?”

    年轻男人单是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犹豫什么,半晌道:“萧儒卿,叫我萧先生即可。”

    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老头返老还童?还是这人一开始就在伪装?

    白榆拍了拍脑门,觉得自己的左右脑从一团浆糊变回去了,接着壮胆问:“萧先生,能解释一下吗?你的脸?”

    年轻男人收起笑意,淡淡道:“我戴了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白榆听说过人皮|面具,某些销售渠道倒是能购买到,但是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这种东西做得如此逼真,简直就跟从一个老头脸上撕下来似的。

    白榆咬住自己的舌尖,痛觉让他确认现在不是梦境或者幻觉,他好奇道:“萧先生,那你的身高?”他说着,重新开机的脑子里窜出一个念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竟然,会缩骨?”’

    “你可以这么理解。”年轻男人说。

    白榆逐渐缓了过来,总归老头撕下脸皮后是个大活人,紧绷得神经这才放松,还没等他再问下去,觉得身上开始热了起来。

    这栋楼里的温度很低,刚刚他还打了喷嚏,从老头……最佳奥斯卡小金人获奖者萧先生卸妆不到三分钟,他就感觉从头到脚烧得慌,很快头晕目眩,后背隐隐地瘙痒麻痛越来越厉害了。

    他眼前开始出现了两个萧先生,脚就跟冰化了似的软下去,萧先生把他扶到墙壁旁,让他靠了一会。

    白榆捂住脸。

    脸烫得很奇怪,他听着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胡思乱想道,不至于吧,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大反应?我是变态吗?

    他后背贴着墙,能感觉到背上像有小虫子在啃食皮肤,又痒又疼,疼痛好歹咬咬牙就挺住了,痒这种感觉却是比疼还要命。

    白榆伸手去挠后背,没够着,稀里糊涂地就道:“萧先生,我可能被阴阳区里的蚊子咬了,蚊子有毒,后背太痒了,还疼,我够不着,你帮我挠挠?”

    年轻男人不说话,一抬手却不是挠他后背,竟然就拉开了他冲锋衣拉链,扒拉他衣服。

    白榆瞬间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半步,撞到墙壁上,话都说不利索了:“萧,萧先生,你别误会,我单纯就是背痒,虽然你确实很养眼,但,但我们不能乱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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