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深宫怨夫
“依依!”
脸上满是错愕，彦辰半夜惊醒，呼唤那个令他在梦中惊慌失措的女子名字，试图伸手去挽留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那个陪他笑语的温婉女子，生命消散于最灿烂的花季。
越是念念不忘，越是很少再梦见依依，她的身影模糊在千山万水中。彦辰心悸过后，随意披件衣裳就起身点灯抄书，唯有抄书能让他神思有所解脱。
听雨抄书静己心，灯火冉冉到天明。
在没有女皇造访的时日，彦辰的日子颇为清闲。
他偷偷引来了女皇的鹦鹉，在窗边逗弄它。稍微多给一点食物，鹦鹉每逢一段时间就会到未央宫觅食，这里几乎也成了它的家。
都说鹦鹉面前语不得。
彦辰却无聊地只有它一个朋友，愁眉不展时，就和它说说话。
他埋怨着:“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到了这皇城里，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困在这里，敌不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人在她心里的分量都比我重上成千上万倍，如何才能让她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呢。”
鹦鹉只是回了他几句:“陛下万安。”
分明连鹦鹉也不站他这边，彦辰慵懒地振了振袖角，睨视了小畜生一眼。
坐看云起云落，花谢花开，独自欣赏未央宫落下的每一场大雪。
不论宫里开了多少次宴席，彦辰都不去，觉得衔玉的光芒太过刺眼。果然禁足令一过，女皇又寻了契机让衔玉重获恩赐，连云暮也重升回三品承御。
不过两月多，彦辰就不知不觉抄录下两百册书，明明心里惦记紫宸殿，还是咬牙不肯去找她。
他想着，自己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亭阁四处都没入了雪，冷气彻骨。彦辰便在殿内闭门抄书，仿若天气如何也动摇不了他，抄书就是他天大的任务。
天冷了，鹦鹉就不再飞来未央宫。
再见面时，已经到了除夕，去往风眠殿路上，小雪扬扬。
听到小人们指指点点，彦辰恨不得扭头就走，可冬雪实在寂寞，白白受了些寒风又不舍浪费宴上的珍馐美味，还是决然走着。
风眠殿内各处都设了碳笼，刚入殿就能把吹过的寒风抛之脑后。
朝御座看去，女皇面色红润，身着一身舒适常服，她在恭敬地向衔玉敬酒。因是家宴，并没有大臣的束缚，大家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逍遥自在，仿若一家人。
为了把戏演足，女皇还在腹部垫了软垫，使小腹微微隆起，一天三餐地喝下“安胎药”。
宫令又端上安胎药时，衔玉望着女皇，试图抢过汤药也没抢得过她，他有些怜惜地问:“这么做是值得的么？”
幸而他及时放了手，否则药洒了又得重新熬上一壶。
药味不是很好，用手绢擦擦嘴边润湿的余温，女皇朝他一笑:“这是我欠你的。”
宴上融洽，相谈甚欢。
女皇环视了一圈除夕宴上的皇夫们，些许目光落到彦辰身上又如焰阳照残雪一般，转瞬即逝。
旁边的学洢敬酒时，彦辰牵出笑容回敬，又一一向各位皇夫寒暄几句，相互祝福。
值得惊喜的是，原本不想搭理彦辰的茂风忽的也过来找他叙话，茂风同情地问:“才失宠几月，尚衣局的人便不给你做新衣裳穿了么？”
彦辰低眸看看自己的旧衣裳，再看看在场人的华服，才惊觉自己抄书入了魔，居然忘了置办新衣。
一时间无从解释，彦辰否认着:“习俗不同罢了，我们沧溟国的人在除夕从不穿新衣。”
才从外面小跑进来，晴天就依偎在女皇身边撒娇，摘了一大捧红梅送给女皇，笑吟吟地说:“皇姐，皇姐。今夜的梅花，开得最好，香味也正好，你快闻闻。”
女皇轻拍她身上的点点小雪，命人为她拿了狐毛大氅递了暖炉才安心楼着晴天说:“天儿，快暖暖手，别冻坏了。”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在皇姐心里，天儿就是迎着寒风昂然盛开的梅花，百花远不能及。”
长安一抬手示意，宫女就纷纷抬上端盘，用红布遮着。
宫女绕到各位皇夫和皇子公主身边，捧上除夕礼物。彦辰随意打量了一下，总感觉自己的礼物比旁人的打了好几圈。
对比了好几下，总是不敢相信，直到掀开红布才确认不是错觉。
女皇给每个人都发了压祟钱，彦辰得到的金叶子甚至比晴天还多上一倍，用绣有麒麟贺春的香缨装着，彩绳绕上。
彦辰略微欣喜地用手再探入香缨内，抓到一张纸条，上面写: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就是不知，是不是女皇亲手写的。
茂风再问:“裕君，那你们沧溟国是否也有不收压祟钱的习俗？”
彦辰咬牙笑着:“压祟，当然要收压祟钱。”
收下压祟钱以后，寻玦笑容满面，过旺的气力花在献舞上，衔玉随后奏起琵琶，学洢欣然抚琴，许久不曾碰过乐器的贺春也吹起笛声，舒缓悠扬。
酒香溢出琉璃杯盏，宴上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阿谀奉承，没有搬弄是非，不必刻意提防谁。
见此场景，彦辰的心豁然开朗，似比在沧溟国还要快乐，这里更多了几分人情味。沧溟国的家宴，太冷了。
爆竹声声，烟花升空。
殿外印出变幻不定的璀璨霓虹，渐渐迷了眼，移步到星空下。众人笑容满面地仰望七彩夜天，彦辰只想愣愣看着女皇，意外看见她在合掌许愿。
大约是在祈祷，孩子健康平安。
如若这是她的心愿，也将会是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