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孤城

    御花园里菊花满园，红如霞，金如阳，绿如翡翠，色彩缤纷。一朵朵美菊宛如迎风翩翩起舞的仙子，在紧抱的花瓣掉落一片时，女皇惋惜地用掌心接住那片花瓣。

    在悲戚的秋天，菊花是唯一艳丽的慰藉。

    至亲不能永远陪在皇城中，满园的花也不能永远盛开在皇城里。

    “昭昭。”

    这座皇城里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唤她的小字，女皇闻言望去，果真是二皇兄。

    华谙拜礼，“参见陛下。”

    能与秋色争悲的人来了，女皇浅笑，“二皇兄，我们兄妹之间不必客气，你老是不听劝。看来，下次朕遇见你就应该躲起来，不然又要受你的礼。”

    华谙一如既往地笼罩在不知缘由的悲情中，一袭素白华服掐着他的身段，岁月也奈何不了他的华容。

    “昭昭在这边赏了那么久的菊花，都饿了吧。”华谙派人去取膳食点心。

    俩人缓缓走向周边的凉亭里，等近侍取来了菊花糕和菊花饮，就边品尝美味边叙说各自的心事。

    华谙起身为女皇斟上一杯菊花饮时，他的白色广袖将手腕上若隐若现的伤疤展现出来。女皇忆起华谙悲痛拦着一心求死的她，竟也割了腕，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事。

    “二皇兄，朕平生遭遇了许多不幸的事情，可总觉得有你这么一位皇兄是天上的眷顾。”女皇小抿了一口菊花饮，唇齿留香。

    “我亦如此觉得。人生碌碌，能拥有昭昭这样的皇妹，是天上唯一的眷顾。”华谙向女皇敬了一杯。

    年前襄王也在皇城外开府别住，四方游离。不杂尘滓，不图留恋，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女皇:“二皇兄此番在外游览山水，可遇上了什么绝世佳人。 ”

    “没有什么绝世佳人，我笃定此生不会再遇见什么心上人，准备孤苦伶仃一辈子。”

    穆王妃和逸王妃都育有子嗣，女皇已然成婚近五年还未有所出。华谙知道是她还没有打开心结，“昭昭，身边还没有什么贴心人么？”

    “没有。”女皇温婉笑道。

    “二皇兄说的对，并非只有觅得良缘和子孙满堂才是人间极乐。每个人心中的定义都不一样，朕守着国家，与民同乐，与民同悲 ，也是人间极乐，无需再去追寻其他。”

    华谙一语点破:“所以你才没有立君后，就是想要给他们留一条后路，有朝一日放他们自由。就是不知道，未来的继承人是几个谙的女儿，还是晴天。”

    所有心思被华谙看穿，女皇不置可否，“贤能者居位，但朕更看好天儿。”

    宁和时光匆匆过，闲谈不过一会儿，糕点也未吃完，天色就晚了下来，华谙要在下钥之前出宫。

    临别前，华谙仍有藏在心里深处的千言万语，未宣之于口。

    比如游历时，华谙偶然见到了万俟书尧，他将女皇所给千金都被捐了出去，在恬静美丽的小城里行医救人，为万俟一家所犯下的罪孽赎罪。万俟书尧对女皇的思念，毫不亚于华谙对女皇的思念。

    然而这一切，华谙都不能告知于女皇。

    月华泄地，女皇回紫宸殿再看片刻的奏折，快到了就寝时辰，近侍就端上各位皇夫的绿头牌。

    女皇随意一翻，是则桐的名字。

    近侍立即传唤下去，让绿倚轩做些接驾准备。

    玉辇到绿倚轩时，则桐还在庭院里练红缨枪，地砖上有他脚步摩挲过的痕迹，一旁的几树玉兰花白白受到了牵连。

    女皇看他脸上泌了汗珠还不肯作罢，扬声招他回来:“威武大将军，回来罢。”

    则桐听到女皇这样唤他，就收了手里的枪，兴冲冲跑过来，一脸期待地问:“姐姐，姐姐，你方才说什么？”

    女皇不禁笑起来，“我们的威武大将军，天色晚了，该睡觉了。”

    则桐过来时两眼放光，又侧过身来阙起嘴，不满道:“臣不要虚的，姐姐何时才让臣上战场？”

    女皇招手示意近侍将则桐的红缨枪收起来，又走近几步温柔地用自己的手绢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完全把他当做茂风一样的弟弟。

    “现在四海升平，何来战事。等边境有了危难，朕一定派则桐过去大杀四方、平定战乱。好不好？”女皇柔声哄他。

    “好。”则桐自然相信了，笑意连连地回殿沐浴更衣。

    等则桐沐浴时，女皇又召了几个宫傧询问则桐有没有按时吃饭。

    殿内渐渐熄去了一盏盏宫灯，宫人都退了出去，女皇卸去了钗环首饰，用梳子轻梳披散了的长发。

    则桐沐浴回来，犹如清水出芙蓉，白嫩的俊荣清濯过后更惹人怜爱。

    内室熄了最后一盏灯，女皇和则桐隔着无形的分界线一同入眠，繁星点点，降下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