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野熊沟与黑泥潭
听罢村长的讲述,二哥在一旁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宋濂则是问道:“难道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么?”“这就是最邪门的地方了,”村长摇头道:“一般来说,人在山里失踪或者死亡,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情况:迷路,遇到猛兽,或者是毒蛇虫蚁之类的毒物,不论是哪一种,要么见人要么见尸。失踪地附近或者尸体上也都会有痕迹可寻。然而除了至今都没有找到的张屠夫,另外五个人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究竟死因是什么。”
“死者身上也没有野兽啃咬的痕迹?”二哥冷不丁冒出一句。
“没有的,找回的五个人,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野兽的痕迹。”老村长看着坐在最中间的年轻人,一字一句的回道。
“蛊毒”二哥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缓缓的说出了一个词。
一瞬间,整个屋子里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二公子说的可是南疆的虫蛊?”宋濂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不,至少不完全是。”二哥摇了摇头,“只是我听完老村长的话,想到的一种可能而已,首先山中毒虫蛇蚁众多,具备养蛊的条件;其次,野熊沟人迹罕至,很难有人发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野熊沟之前是有野兽的,因为张屠夫 回来这里设陷阱抓野味,为什么现在没有了,或者说少了?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养蛊的过程中被人为杀光了,要么就是这些野兽见识过蛊毒的厉害,自己逃光了。也包含可能那五个人身上中了蛊毒会有特殊的气味等等,总之让野兽都不敢靠近等等。”
二哥自顾自说了一堆,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随即他又继续说:“但是同样也存在一些问题我无法解释,首先是气候,据我了解,南疆的蛊虫都是喜暖喜湿,且毒性猛烈。而北方即便有几种称得上剧毒的种类,在这严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冀州,基本也都不见了踪影。所以在北方养蛊本身就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其次蛊这种东西虽然种类繁多,但是一个基本的逻辑就是耗时耗力且成本极高,所以一般蛊这种东西只掌握在南疆极少数的一些宗族手中,养蛊的手段更是不传之秘,很难想象会有人能把这种东西不远万里带到冀州来。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广… …?”宋濂仿佛想到了什么,刚要说出口被二哥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慎言,这可不是小事,没有证据妄加揣测,这可是污蔑,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么?”
“是,属下失言了。”宋濂也意识到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故而便退到一边。随即二哥便转头又向村长说道:“我们如果想进野熊沟查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看来二哥是打定主意要进山里一探究竟,我暗暗想道,心中不免也有些兴奋和不安。
“这个时节进山的话,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不让村民进山是怕惊扰了冬眠的野熊,又或者在山里迷路。不过我想这些对几位来说应该都不是问题。”村长回道:“只是这野熊沟是东北西南走向,最深处有一大片黑泥潭,没人知道里面有多深,虽然冬天应该也冻得很硬,但是如果到了那,还是小心为好。”
谢过村长的提醒我们便起身告辞, 出了院子二哥转身对我说:“明天进野熊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况且这山里条件艰苦,你就在客栈等我们,我跟宋叔带兵进山好不好?”
“不好,你别想把我丢在客栈。”我反问他:“你还记得母亲临行前说什么了?我可是你的保镖,我得尽职尽责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那山沟沟里。”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有种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二哥的语气有些凝重,“刚刚有些话在那个村长面前没法明说,如果真的此事跟南疆的蛊虫有关,那么这里在谋划什么阴谋的可能性就极大。如果真的发现什么,搞不好会是一场生死搏杀。”
“你是想说我没杀过人?”我也收起笑容:“我看过战场是什么样子,虽然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虽然没有亲手体验过,但我已经深刻理解了作为幽王府的郡主,我手中的长枪意味着什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这次跟来也只是觉得好玩,或者只是为了给你添乱的吧?”
二哥明显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了,愣愣的看着我许久后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和大哥都愿意拼尽全力,让你这一生永远都没有机会去承担那些东西。”说罢便独自一人走下矮坡,朝着村中的客栈走去。
我头一次在二哥眼中看到失落,我担心是不是刚刚对他说话语气重了,转头看向宋叔,想问他该怎么办。宋濂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郡主长大了,二公子从小看着郡主长大,王爷政事繁忙,世子又常年远在上京城,虽说长兄如父,他这个二哥当的也是一般辛苦。其实二公子对于习武这件事是有执念的,他曾说过,他最希望的是世子继承王位,他来统领幽州军驻守北境,两人一文一武保幽州百姓平安,更是要护你一生平安。可惜老王爷说他资质平庸并不是习武的好材料,虽然后来他在处理幽州政事方面所展现出的过人天赋让他获得了极高的威望和民心,但是没有办法亲自护你安全这件事一直是二公子难以释怀的。”
“他那么聪明,如果武功又好,还让不让别人活了?”我自言自语道:“二哥从我记事起,就开始帮着父王处理幽州政务。那时候他才多大,十五岁?我今年十六,你觉得我和当年的二哥能比吗?经史典籍过目不忘,不论是政事还是经济都能信手拈来。就连母亲都说,大雍姜氏我们这一辈里面,连一个能跟二哥比的可能都没有。”
“所以上天还是公平的,给他个好脑子,就别再让他武艺超群了吧。”我一边说一边老神在在的朝客栈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宋濂的表情,一脸的微笑在我刚刚那番话之后荡然无存,留下的是一脸的惊讶,诧异和若有所思。
或许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样子。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与在河边驻扎的背水营骑兵汇合,一同进了野熊沟。这野熊沟也叫双王坟,据说当年各族起兵之后,前朝皇帝遂派兵镇压 ,当时姜氏没有选择和其他各族一起直逼上京,而是在当时听从了军师吴子良的建议,绕过上京与项家联合,拿下了凉朔二州,彻底控制了整个西域,又在当时项家的支持下,与密宗佛国签订联盟,安稳住后方的局势。另一方面在东边,公孙一族在族长公孙渡的带领下,同样从东边绕开上京,直取徐州,兖州和青州,一路势如破竹,直奔幽冀两州而去,公孙渡的策略应是与吴子良相同,在其他大族举兵攻打上京这一契机,拿下东部数州作为大后方进而逐鹿中原。然而天不遂人愿,据说当年公孙渡在攻下冀州之后,便屯兵于这冀幽两州边境附近的大山中,然而此事被当时的幽州太守知道了,并将此事上报给了当时的幽王和前朝皇帝。前朝皇帝当即下令出兵冀州,与幽州军配合前后夹击企图在这茫茫大山中直接剿灭公孙渡。当时奉旨带兵的将军姓虎,叫虎宗辉,此人善用火攻且为人异常残忍,直接用人海战术将公孙渡逼进了这个叫野熊沟的地方,然后引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油和干草,整个野熊沟顷刻间化为人间炼狱。不仅是公孙渡,就连在东侧配合他的幽州军,也一样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事后才知道,这一场仗在野熊沟里被烧死的不仅有公孙渡,还有前朝的幽王世子,于是后人便称此地为双王坟。
二哥在马背上零零散散的给我讲着关于此地的奇闻异事,听得我大呼过瘾,一旁的宋濂也在静静听着,不过似乎在努力思考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报,前方便是野熊沟的入口!”前方哨兵前来报信,二哥点了点头,一旁的校尉便心领神会,随即又派出五十骑去前方侦查。
“我们就在此地扎营,等消息吧。”二哥四处张望了一下,选了一处地势较高较为干燥的土坡,随即对校尉下令,让部队在此驻扎。
一千人的骑兵便分为三个营盘,互为犄角之势分布在土坡之上,中军大帐在最高处,其余两个一左一右分布,这样的好处是一旦遇到敌人突袭,不会第一时间全军覆没,即便三个营盘同时受到攻击也可以灵活调动伺机反击。
不多时分便有哨兵回营,称野熊沟内一切正常,并无异动。二哥对此只是点点头,似乎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随后他下令让哨兵在野熊沟周围扩大搜索范围并持续保持警戒。随后对我和宋濂说:“现在初步来看,此地是安全的,我们也去走走吧。”
我手提长枪跟在二哥后面,我们徒步进了野熊沟,此地地域狭长,二哥决定从一开始就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于是只留下三百人驻守营盘,一百骑为哨兵持续警戒搜索,剩余五六百人,全部下马徒步进山,全都撒在野熊岭两侧的山坡上进行地毯式搜索。
我们从卯时到达,辰时左右开始大规模搜山,直到傍晚时分,已经将这野熊岭里里外外如同过筛子一般搜了一遍,仍旧是没有任何线索。
此时二哥也不沮丧,更不着急,坐在大石头上大口大口啃着从村里带来的水果,仿佛是来游玩一般。
“你还有心情吃,我们前前后后已经走了三四遍了,山上每一块能动的石头都翻开看过了,什么都没有,你也不着急?”我有些气急败坏,尤其是看他坐在那大吃特吃,着实是火不打一处来。
“这没有线索便是最好的线索,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二哥嘿嘿一笑,那样子哪里像个尊贵的公子,狡诈中还带点无耻。
“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目前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此地暴露了之后,有人为了守住这里的秘密,把这里清理的干干净净。”二哥一边啃水果,一边说:“这能带走的呢肯定是都带走了,带不走的,要么毁掉,要么?”
“什么呀,别卖关子了。”
“要么就沉到这黑泥潭里。”宋濂在一旁似乎明白了我二哥的意思。
“那线索不就都没了?”我看着他,我知道这个聪明人肯定还有没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