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爱切则怨深

    邢泽与阿璇都没料到顾易安会跟来。

    其实依照邢泽的修为，若有人接近，自然能先一步洞察，但他方才因为阿璇而动了心绪，这才让顾易安顺利接近。

    陈莘不似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或喜或悲的情绪，面对顾易安时，她满是淡漠。

    更何况，阿璇也对他有些意见。

    无奈之下，只得由邢泽打破寂静：“现下，你也是时候该告诉我怎么称呼吧。”

    顾易安苦笑：“顾某籍籍之辈，上神直称名字即可。”

    邢泽有些意外顾易安当真不曾担任鬼司的官阶，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怎么能如此准确地寻来？”

    顾易安复看向陈莘，声音低沉：“或许也如莘娘一般，有夫妻之间的羁绊感应吧。”

    “陈莘因你而误轮回，不愿往生，而你既然能在阳寿已尽后于鬼司行走，想必有些功德本事。”阿璇听不惯这两人的客套，直截了当道：“这么多年来，你当真不知她的处境么？”

    “我只知道她还有生息，却不知到底沦于何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探寻她的踪迹，想要将误会解开……”

    不待顾易安说完，陈莘冷笑道：“误会？呵，你我之间没有误会，只有怨恨。”

    阿璇默默感慨：怨之深，爱之切。又忍不住劝道：“好不容易才寻到他，陈小姐，有什么话更应该当面说清，这也是我们一直留在酆都的目的，不是么？”

    陈莘面带犹豫之色，最后还是默认下来。

    顾易安自然欣喜，对邢泽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上神另寻一处说话。”

    邢泽允了，两刻钟后，几人来到一处山谷。这里所植的树木阿璇皆不认识，但却高大参天，树根旁还有许多紫瓣小花寄生，一片挨着一片，看过去格外雅致。

    沿着一条小径，到底便是处竹屋，顾易安推门而入，邢泽与阿璇紧跟其后。进得屋中，便见厅中央悬了幅画，阿璇细看才发现，所绘图样正与陈莘藏身的那张《蕉下美人图》别无二致。

    陈莘从阿璇袖中飞出时，显然也注意到了，但她的惊讶不过一瞬即逝。

    阿璇挑了张美人榻躺下，舒服地喟叹口气，一派准备看戏的姿态：“说说吧，当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一百一十六年前，陈莘自诊出有孕后，便被顾易安更加珍重。陈老爷亦十分欢喜，堂堂一个男子，竟数次去往寺庙，替女儿祈求平安。

    但向来琉璃易碎、好梦难圆，在陈莘怀孕六个月时，陈老爷却出了事。

    那是宦派的人打探清陈老爷的行踪后，特地趁一次守卫松散时动的手。陈老爷的尸体在相国寺后山被发现时，死状极其凄惨，不仅四肢被废，甚至被施以割舌之刑。

    陈莘看着爹爹的惨状，心疼得不能自已，她伏在顾易安的肩上，泪水涟涟。顾易安看着陈老爷这般模样，便知出手的应当是锦衣卫。

    但当他有心想要揪出凶手就范时，清派其余人却不遗余力地劝阻。只因现下并非最好的时机，不单是顾易安官职还不够强大，还有深宫之中，皇帝新得了一名宠妃，她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堂妹。

    顾易安只得选择忍耐，按下仇恨，但丧父之痛落到陈莘身上，却并不能轻易咽下。她不止一次哀求顾易安还爹爹一个公道，但是都被他各种无可奈何的理由推拒回去。

    陈莘理解他的难处，但也无法轻易释怀，不足半个月，腹中孩子便动了胎气，小产夭折。

    那是一个男孩，陈莘在他下葬之前曾执意看过一眼，心中更是悲痛，而更残忍的是，因为这次的小产伤了根本，以后她再难有孕。

    不过一个月，她便失去了做母亲与做女儿的资格。陈莘的身体也因为这双重打击而受到损伤，因小月中忧思过度，她染上重病，大多时候都在闭门养病。

    而她与顾易安，也因此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即便一年后，顾易安告诉她已经将凶手下狱，但陈莘早已失望，并未感到太多快意。

    夫妻二人的感情随着顾易安的有意逃避，以及陈莘的病重而渐渐疏淡。即便他们心中明白，仍然与对方藏有爱意，却难敌命运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