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间元宵节

    下人间的时候，正逢人间元宵节。

    他们去的地方正是皇城京都，天子脚下，自然热闹非凡。满街彩灯高悬，食香混杂、人流涌动。

    阿璇换上人间装束，鹅蛋脸被兔毛围脖包着，此刻的她褪下几分明媚，反而颇有些可爱的意味。

    她身无大任，出行自由，显然是常来凡间玩耍，对这样的氛围也极为热络。东瞧瞧西看看，还会和摊贩讨价还价，买了许多吃食和小玩意。

    当然，赤翎留守邀华殿，这些东西都归邢泽提着。

    阿璇对此理直气壮：“既然来到凡间，便没有上神与下仙的尊卑之分，上神身为大男人，自然要照顾我这个小姑娘。”

    虽知晓这是诡辩，但邢泽想到她此前在邀华殿时干的活计，也默认下这一说法，甚至连付银子时也快她一步。

    她未料到邢泽觉悟这般快，满意拍了拍他的肩，顺便将手上吃辣豆腐时粘的油蹭干净。邢泽歪头看了一眼那白袍下极为突兀的一块油渍，再三凝神，才忍下当街训斥她的冲动。

    最后，阿璇将多出来的吃食都分给一条阴暗小巷中的乞儿，只留下一盏兔子灯以及邢泽手上的莲花灯。

    夜色静谧，二人走在远离人群的河道边。上游有人放河灯，乘着水流慢悠悠的经过身边，再又漂向前方。

    阿璇停下步子，蹲在一棵枯枝的大柳树下数着打眼前晃过的花灯，突然转头问道：“上神，你说，他们这些愿望能实现吗。”

    邢泽不知她这话有没有旁的深意，斟酌着语气：“我只知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若全力以赴，纵然不能实现，也不算虚往一生，总比碌碌无为来的痛快。”

    静了好几息，阿璇又追问：“可是那想见的人呢，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再如何白费力气也见不到了。”

    邢泽不曾想过她的愿望会是追怀逝者，原本以为，按照阿璇的性子，该是什么吃食或玩乐之事，却原来在她心里，真的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冬夜的风还裹着寒气，虽然神仙感受不到人间冷冽与暑热，但这风从身上掠过时，邢泽却觉得有一瞬犹如置身九重玄冰中。

    也是这时，邢泽才发现他并不了解阿璇，她的经历，她的过往，她的故事。

    他一无所知。

    也许是方才那一句追问声音很轻，阿璇见邢泽久久不答，便以为是他没听见，亦没有再重复。只是起身后，揪下一节枯柳枝，一边握在手中晃荡打转，一边往前继续走。

    邢泽与她并肩同行，在一座石桥前停下步子，她蓦然抓住他的衣袖，笑着提议道：“人间的端阳节还有赛龙舟，上神见过吗，很热闹的！”

    他垂眸看着那被抓的皱巴巴的一角，袖中的宽掌暗自细细描摹她的指节，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有所耳闻，但我一直在虚清天静修，还不曾亲眼目睹过。”

    “那我们多停留一段时间吧，再过几个月就是端阳节。”她似乎毫无所觉，眼睛一亮，索性丢开柳枝，双手一起摇着衣袖：“我好久都没看到过了，上神既然也有兴趣，不如再多待一段时间？”

    邢泽正要开口，她却忙道：“三、二、一，上神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邢泽无语。毕竟在对上阿璇那亮晶晶的眸子时，他的确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来。

    阿璇见他“妥协”，显得极为兴奋，口中念叨着要赁个宅子来住。也对，各神有各神的职责，像这样长时间停留人间，自然是不被天规所允许的，而她名义上随伴邢泽，只要他能同意，便也能跟着沾光。

    但邢泽不会想到，在这最为平凡的人间，竟将他们二人的距离越来越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