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蛇骨(一)
梦见屋里的唱片机今天在循环播放着大提琴曲卡鲁索。
云瑶坐在唱片机一旁的沙发上,身边放着两大袋零食——经历了这么多事,罗乐乐竟然都没丢掉这两袋子吃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觉得罗乐乐也挺牛的。
当音乐响起第六遍,罗乐乐终于从七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步三蹦地跑到云瑶身边,“我登记好啦!”
她语气欢快无比,“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呃就是……”
罗乐乐忽然卡了壳,她本来想说就是一样的人了,但话一出口才想起七月说的那句:“云瑶跟你不一样。”
于是剩下的那半截话卡在嘴里,半天才生硬地转了个弯,“呃,就是有相同秘密的人了。”
虽然这么说也不够准确,但总比之前想说的那句要好些。
云瑶没忍住笑了下,而后点点头,“是啊。”
都能看到妖怪,都接受超自然生物管控局管理,确实是拥有着相同秘密的人。
见云瑶接话,罗乐乐开心不已,正想再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七月的声音——“云瑶,你过来下。”
“啊,该你进去了。”
罗乐乐赶紧朝旁边退开,“快去吧。”
云瑶冲罗乐乐点点头,站起身,在卡鲁索哀婉的曲调中快步走进七月的办公室。
并反手合上了门。
七月合上手里用来记录档案的本子,“坐吧。”
云瑶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她坐下来,七月却站起身走向一边,自柜子里取出一个黑猫造型的瓷杯侧身问她,“茶还是咖啡?”
“茶,谢谢。”
云瑶把手搭到桌子上,随口回道。
她不知道七月把自己拽回来是打算说什么,不过正好,她有事情要问七月,此刻她一边盘着手指,一边在心底思索一会儿该怎么询问。
“来,尝尝这个。”
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被放到她面前。
“天水一色的水,加昆仑山上的茶。”
昆仑山那么天寒地冻的也长茶叶?
云瑶怀揣着这个疑问低眼一看,漂在水中的茶叶每一片都散发出莹润的光,像极了叶片状的珍珠,一看就知道不是人能种出来的茶叶。
“这茶叶一年顶多产三两,别说人,就是一般妖怪都没这个机缘能喝到。”
七月冲她眨眨眼。
云瑶端起茶水来吹了几下,凑到边缘抿了一口,确实入口生香,她赞了声好茶,然后就把茶水放回桌上,“七月,你叫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她不想兜圈子,只想先让七月把她的事儿说完,然后才好问她心中的疑惑。
“我要找你的事情,应该跟你想找我问的事情相差不远。”
七月笑了笑,坐回云瑶对面去,“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你父亲的下落,我说妖居也不清楚,其余的,为了你好,暂时不能告诉你,你还记得当时你怎么反驳的吗?”
云瑶嘴角扯了扯,她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我不能接受‘为我好’这个理由,我爸爸已经失踪八年了,这八年来什么人间冷暖我都见识过,我不是个小孩,不管事实多么残酷我都可以接受,请您务必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可你当时还是拒绝了我。”
云瑶盯着茶烟袅袅的瓷杯轻声道。
七月叹了口气,“我当时确实是没得选择,云瑶,如今你成为守门人近两个月,对守门人的工作范畴与职责所在已经有了大致的理解,有些当初不能对你说的事情,我今天可以告诉你了。”
“第一件事,你父亲还活着。”
七月说完看向云瑶,见她并没有什么激动神色便自嘲一笑,“看来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确实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云瑶握住瓷杯,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热度。
“你知道你父亲还活着,但你应该不知道,在超自然生物管控局高层的档案里,你父亲已经死了。”
七月继续说道。
云瑶眸光里浮出一丝波动,“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想让高层继续查找你父亲的下落。”
七月眉心缓缓蹙起,“我们发现,管控局里的一部分人目的根本不是救援你父亲,而是另有目的。”
云瑶立刻想到禹烬口中提过的那个培育妖怪的势力,但她什么都没说,而是专心等着七月说下去。
“你学过妖怪图鉴,应该记得开篇第一章写过什么吧。”
七月话题一跳,“随着时代变迁,如今我们说的‘妖怪’,早已不再是古早时候的妖怪,现在的妖怪除去自然诞生的,更多的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怪物。”
“譬如无色茧,譬如今天的蛇尾噬魂鱼。”
七月的话语中夹杂着一声叹息,“还有我。”
云瑶愣了下,“七月你也是吗?”
“对啊。”
七月冲云瑶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哀伤的微笑,“我原本是人类来的,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她觉得最贴合自己的词,只有“怪物”。
“那些把你变成这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云瑶禁不住开口追问,“你不想让上头的管理者知道我爸爸还活着就是因为他们吗?”
“没错,就是因为他们。”
七月低敛的眉眼中泄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那些人渣就藏身在管控局内,借着管控局身份的遮掩不断进行各种人为培育妖怪的实验,你父亲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在他之前,虽然很多守门人与妖怪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却从未想过,这个组织就潜伏在管控局内部。”
“直到二十一年前,你父亲发现了这件事。”
七月搁在桌子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到手背都绷起来数根青筋,“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发现真相后立刻就要去揭发那些家伙,他认为只有彻底铲除这个毒瘤组织,以后就不会再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妖怪为祸人间。”
“但这样做意味着他要面临很大的风险,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甚至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七月停顿了片刻,“所以当时知道内情的我跟月澜,都极力劝阻他,希望他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他不听是吗?”
云瑶问。
“不。”
七月摇摇头,“最初我们说服他了。”
她抬起眼看向云瑶,“但后来,你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