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白羽街是珊瑚区最光鲜的地方，这里所有店铺所售商品，都是专供自然进化者的。整条街的路面由光洁的拼花砖铺成，大小不一的白色翅膀图案正是街道名称的来源，这是一条步行街，每一个进入街道区域的“羽者”都会在登记处骄傲地亮出自己的翅膀。
刚进化出羽翼的米娅准备去买一身羽者专用的连衣裙，她现在的翅膀跟孩童手掌差不多大，还只有一只，但已经象征着她拥有自然进化的潜力。登记人员是一个半张脸都机械化的改造人，本身没有来到白羽街的资格，但他归属于一位拥有两只羽翼的贵族，是那种完全服从指令的工具型改造人，所以被用来看守街道。
米娅还没来过白羽街，很怕这个丑陋的改造人碰到她的翅膀，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幸好改造人只是隔着半米扫描了一下。
刚走进街道不久，米娅就被甜品的香气吸引了，这不是劣质的、工业香精的腻人甜味，而是来自高档食材，甚至可能是用绵白糖制作的糕点。人们穿着适合放置翅膀的得体衣服，他们的羽翼有大有小，有像米娅背后这样初生的、还有绒毛的可爱小翅膀，也有漂亮的成型羽翼。当然，在珊瑚区这种地方，最多也就是双翼不足半米的人，至于进化更成功的，很快就会到上等城区生活，这条不算长的街道汇聚了整个珊瑚区的羽者。
米娅从未见过如此新鲜、品相优质的水果和蔬菜，摸上去质地柔软舒适的服饰，要是她有足够的积蓄，甚至可以在这里享受羽翼养护服务，这可是自然派的上等贵族才能拥有的特权。米娅想起自己生活的街道，两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她因为手脚勤快、态度顺从，找到了一个餐厅服务生的工作，和一群散发着熏人机油味儿的改造人蜗居在餐厅宿舍，炒菜的油是反复用的，有股挥之不去的哈喇味，但那些来吃饭的改造人吃的津津有味。
就如同米娅生前的日子，学习不好，家里就不供她继续读书了，在别人上高中的年纪就在厂子里做工，沉沦在社会最底层，一眼能看到在几平米群租房老死的结局。所以米娅来到遴城后，一边工作苟活，一边在祷告日极度诚恳地祈祷，她照着教会散发的奥特浦斯神教义，逐字逐句地念诵，向神祈祷，这是她唯一能看到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神回应了她。
当米娅一觉醒来，发现背后生出了小小的翅膀时，她喜极而泣。自然进化流派的最高权力机构——教会，在白羽街设有教堂，羽者能够在那里接受进一步的指引，也能得到报酬更高的工作。米娅仅仅是有了一只小翅膀，她的身体素质就有了明显的提高，不小心碰倒刚沏的热茶时，她并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被烫伤，甚至皮肤都没有发红。她还没有见过所谓的怪物，但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米娅花掉了在餐厅打工大半的工资，有点心疼，她安慰自己，反正以后赚钱会容易很多。她来到教堂，看到一个栗色头发的青年正被几个教会的羽者反剪双手抓着。那青年没有翅膀，露在外面的部分也没有机械，身量颀长挺拔，被抓时也透出一种从容的气质。米娅溜到侧面，发现他很英俊，是温柔的邻家哥哥模样，眼尾稍稍下垂，天生就是笑唇，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简直就是米娅梦中那种大学里的校草男神。
在现实中，米娅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接近这种人，但在遴城，不管这个人是改造人还是普通人，身为羽者的米娅都比他要高等。
卓喻本来是去拜访某位斫骨师的店铺，不说交流技艺，至少要给柏止弄点可用的机械，结果还没等他跟那位斫骨师搭上话，就撞见了四个自然进化的羽者毁尸灭迹。
他单知道珊瑚区的斫骨师因为一人失踪而有了缺口，寻思自己能不能来这里开拓市场，却没料到自己撞上了缺口制造现场。
这时候卓喻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个医生，就在大翅膀们准备把他也拖进去灭口的时候，卓喻指着斫骨师店铺门口的红漆大叉，对着大翅膀们拍手称快：“我刚还准备再给他上点漆呢，这种对神不敬的人还妄想什么机械进化，其实就是把人乱改！神的信徒绝不能容忍，我天天祈祷，给这邪/教徒门口喷红漆，奥特浦斯神终于回应我，让我见到天使了！”
卓喻生得一副好皮相，慷慨陈词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激动又不失真诚，满脸都是对大翅膀的崇拜，恰好不知什么人在斫骨师门前用红漆涂鸦辱骂，卓喻自然地将其归功于自己，展现出一个狂热信徒的模样，把斫骨师被害一事描述的宛如天降正义。
看他身上确实没有改造痕迹，还当场表演了激情背诵教义，四个羽者姑且把卓喻带回教堂等上级指示。每周祷告日，这个教义都伴随着圣歌bgm响彻天际，卓喻听了两年，就像是每次播放要循环三遍的洗脑广告，不想记也会刻在dna里了。
被带来白羽街的时候，卓喻再次感觉到改造人和“天使”有多么不像是一个世界体系的东西。两年前那个夜里，疑似柏止的银发改造人徒手撕怪，隔壁的少女羽者却像是在使用魔法。按照卓喻生前的理解能力，机械改造算是科幻领域的，这个自然进化的体系就完全魔幻起来了。
那位倒霉斫骨师所在的街道，非常贴近卓喻认知中稍显落魄的小城镇，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太完整，总有机械的痕迹——毕竟在怪物入侵的反复折腾之下，还活着的，很难是全须全尾的普通人。而白羽街像是卓喻曾经去欧洲旅游时的景区街道，又或者是网红打卡地在照片里的样子，地砖都有专人打扫，就是翅膀含量有点高。
面前有两个翅膀的牧师拿腔拿调地询问了卓喻一番，卓喻一时想不出熟悉的工作，不敢与修理治疗沾边，便就近取材，谎称自己是替老板管理商品的——后街那种店。
牧师故作高傲的姿态，却掩盖不住眼神里的贪婪，他审视地捏着卓喻的下巴端详，但由于卓喻比他高了半头，这动作做起来十分别扭，押着卓喻的羽者识相地把卓喻按得低了一点，让牧师能俯视卓喻。
“管理商品？你的条件，大材小用了吧。看在你是神忠实的信徒的份上，又有幸来到教堂，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有机会接近神的使者。”话里的暗示让卓喻一阵反胃，这些羽者在进化后，身体强度都能和怪物对抗，还不知道会用什么科学解释不了的攻击手段。
“太好了！牧师大人，您看我这么瘦，就是因为长期消化不好，被腹泻困扰多年了，稍有不注意就容易上吐下泻，您说能让我接近神使，是不是就能治好我这隐疾了？”卓喻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欣喜地诉说着自己的“难言之隐”，甚至积极地想跟牧师走。
那牧师听罢，感到十分晦气，若是卓喻顺从，那自然是可以来一番颠鸾倒凤，若是卓喻抵抗，那更是增添了不少趣味，哪知道这人如此倒胃口。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拒绝他，他还要提起兴趣，你比他还积极主动，他就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怀疑你有什么其他目的。
卓喻的脸天生就是让人信服的面相，他演得又格外真诚，牧师随手拿了个用过的瓶子，从教堂的水池接了一瓶水丢给卓喻。
“这瓶圣水就给你了，可得好好珍惜，你若是足够虔诚，自然会得到神的眷顾。”话语间把责任都推给卓喻不够虔诚，毕竟这就是一瓶不干不净的水，并不能治好卓喻所谓的肠胃疾病。
米娅长相平平，没有得到牧师的亲自指引，而是被另外的羽者带走，传授了一套更为复杂的祷告流程。
“等你进化出第二羽翼，就可以学习力量的运用，像巡游天使那样轻松战胜怪物，成为真正的天使，受到所有人景仰了。在这之前，你有餐厅的工作经验，就先去羽者专属的食堂帮忙吧，这里的条件可是机械怪物想都想不到的，神的使者们也不会有低贱的争斗。”
“好的，谢谢您！”
没有人注意到，卓喻身旁50米范围里，一直有一个光学隐形的“透明人”，攀附在无人的墙壁和天花板，负折射率的覆膜将光线弯曲，从他身边绕过，就像隐身了一样。
牧师回到他有着两米大床的房间，为失去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可口的猎物而骂着脏话。他生前就是公司管理，最擅长用鼓舞人心的言语让团队自愿加班干活，钱和地位都有了，自然有需要“接济”的、有潜力的年轻人向他寻求帮助，而他是个慷慨而善良的人，自然乐意兼济天下。家中的婆娘人老珠黄，除了带带孩子之外毫无用处，生孩子前工作的技能早就不会了，他仍旧很好心地养活着她这个废人。
完全不能理解，他只是满足一下年轻大学生的需求，这婆娘就拿着刀冲过来砍人，她凭什么！
幸好，牧师来到了遴城，他依靠信仰和稳定人心的能力，照样是人上人，虽然遴城没有生前的世界那么便捷，但美人到处都有，他过的日子也没比之前差到哪儿去。
牧师直到真正的，彻底的死去，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只机械右手，小拇指甚至还和其他手指不是一个颜色，就这么轻松地拧断了他的脖子。要知道，他可是双翼天使，冷兵器砍在他身上，都穿不过他的皮肤。
然而牧师确实就这么死了，连凶手都没有看到。
那透明的隐形人在卓喻前面几十米回到了酒店，卓喻回到房间，就看到那只乖巧又深情的湛蓝眼睛。
“怎么伤口又出血了？让我看一下。今天出了点事，没给你找到合适的零件。”
那银色碎发晃了晃，一蓝一银的眼睛用不同的目光望向卓喻。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