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试（上）
快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过半了。
827公交可能全市就那么两三辆。不然也不会810都来了七八辆了，827的身影才像个风尘仆仆的老人般晃晃悠悠地驶来。
斐有成比何以晓下的站要早。只是何以晓印象里，斐有成的家并不住在那站附近。他也没来得及多问，斐有成就挥着手混在人堆里下车了。
何以晓的家在827的终点站。这里是一片老城区，街道两旁都是只有六、七层高的楼房，标准上个世纪□□十年代的建筑风格。
要敲定买这里的房子之前，老一辈都是极力反对。奈何那时家里预算有限，也就只能花钱买这个地段的二手房。
推开楼下的铁门，何以晓一步跨过三个台阶，麻利地爬上六楼。
站在门口，何以晓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杂烩汤的味道。
当然，这不是从家里飘出来的，因为外婆暂时还学不会这道菜。
“外婆，隔壁又在煮菜了。记得把厨房窗户关上。”何以晓关上门朝里屋喊道。
“你回来这么晚还要你说。”
外婆穿着墨绿色的短袖，手上带一枚淡翡翠色手镯，端着碗面条从厨房里走出来，嘴里不满地唠叨着，
“晚回来吃饭也不早点说啊。菜都被你弟吃完了。”
尽管外婆马上要过七十大寿了，身体还像一个快六十的人一般硬朗，腰背挺得笔直。
“快点快点。洗个手快点来吃饭。”
“知道啦。”何以晓答应道。
每逢这种时刻，他都感觉心里很安定。
从小到大，外婆陪伴他的时间要比父母多得多。
每当考试成绩下来的时候，他总会先告诉外婆。如果考得好，就叫外婆打个电话告诉老爸老妈，如果考得不好，何以晓就会缠着外婆给试卷签字并且保密。
“下次要考好一点啊，不然你老爸回来肯定会揍你。”外婆总爱说这一句。
但是自从考上了大学，外婆就很少说有关考试、读书的事情了。
“今天跑去哪里啊。是不是跑去谈恋爱啊。”外婆坐在餐桌边好奇地问，被皱纹覆盖的眼睛闪亮着期待。
“哎呀。不是，同学聚会，好几个人呢。”何以晓嗦着面条，含糊地搪塞。
“得了吧。真去谈恋爱也不会和家里人说。”
“那你还问。”何以晓差点给外婆翻了一个白眼。
他打开手机，□□的图标上多了两个红点。
一个是斐有成发来的：“到家没。你求我，我就把顾顺的微信推给你。\\斜眼笑”
一个是婷姐发来的：“晓狗，你和顾顺有进展嘛。要不要我把顾顺的微信推给你。”
得，这两人还想到一块去了。
何以晓熄掉手机屏幕，打算先把眼前的面条消灭干净。
这次密室玩下来，他和顾顺之间并没有啥深刻的互动，连话都没太说上几句。要是现在加人家的微信，那可不是一点点唐突和尴尬。
而且他对顾顺也没有一见钟情，尽管人家长得挺帅。反而对斐有成
他又想起厕所里的场景，斐有成挡在他身前，身上的味道从肩膀的位置逸散，关切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一下子撩得他心里发痒。
烦死了，怎么就不知道男男授受不亲啊。
何以晓撑着脑袋，嘴里不住地咀嚼着面条。
“斐有成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取向。如果真的心里有那个意思，老早就告诉他了，怎么还会先做这种暧昧的事情。”
“万一是他觉得直接表白太突然了呢？所以想先在密室里展示一下自己。”
“不不不，吃饭的时候都说在追施语嫣了，明明和钢铁一样直。”
“但也说不准人家是双性恋呢？”
“啥玩意！别再打好兄弟的主意了，何以晓！”
他把碗里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白菜的鲜香在味蕾释放。食物的美味总算让心里打架的两个自己消停一二。
思绪又回到约见网友frank的那个早晨，寂寞和期待在心间交织，二十年淤积的荷尔蒙促使他克服社交的尴尬，提起勇气一步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
而现在他的心境也依旧如此。
“真的要去试试吗。”
何以晓叹了口气还是拿不定主意。
“不然还是随缘吧。”
“要是之后又有机会，我就上！”
幸运女神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内心的祈祷。不过外婆肯定是听到何以晓满足的饱嗝了。
“锅里还有啊！别走啊！”
“真的吃不下啦！”
斐有成打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他白天忘记关空调了。
遥控器被丢在了书桌底下，应该是他昨天晚上喝酒宿醉干的傻事。桌面上的几罐啤酒还没来得及收拾，包括尚未挥发干净洒在桌上的酒。
生活过得真是一团糟啊。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好好把家里打扫干净，毕竟这是他人生第一个自己住的家。
暑假开始还没几天，他就因为受不了父母而毅然搬出了原来的家。最后的分别肯定是不欢而散，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随便抓了几件衣服丢进包里，就甩门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整个房间终于焕然一新。
他四处扫视这个大概五十平米的开间，心里还颇有成就感。
中间朝里是他的床，纯灰的被单是新买套上的。还有新买的是书桌旁边的一个落地灯，橘光把开间一隅点缀得颇有情调，很适合在那喝着小酒看着书，更甚还能举杯邀请窗外的明月，念作一句“对影成三人”。
当然，他一般是在那举杯刷手机，并且焦虑自己的钱包马上空空如也。
阿晓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个消息。
“不用了。我也不会聊天，加了也是晾一边。”
斐有成一个跃身飞扑上床，顺手点出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行。以后有事就叫我。专业僚机\\敬礼”
“好，斐哥就是牛。”
之后他两就没再接着聊了。脑子里没有何以晓的声音后，房间里就显得格外安静，连街道下脚踏车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斐有成在高中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一个神奇的能力，就是可以把别人的文字信息转化成语音。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只有很熟悉的人才行。
而这个能力目前他只能在何以晓的文字消息上使用。
比如“好”，何以晓说起来一定是先提高前面的声调，然后温和地拖长韵母。
听起来奶奶的。
斐有成微微一笑，把身旁的落地灯调得更亮了些。
手机又亮起了消息提醒。斐有成点开一看，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是知行教育的蓝姐给她发来的。
“可以呀，后天来面试吧。在中环广场凯斯顿酒店三楼，下午1点。”
斐有成简直要落泪了。他傍晚的时候给几家教育机构发自己的简历，结果人家都以目前不需要员工拒绝了他。
天无绝人之路，他终于有了就业的希望，金钱在向他招手，晚上睡觉终于不会梦到因为没钱而流浪街头的悲惨场景了。
他连忙发了三朵玫瑰花表示感谢，就差抱着手机亲起来。
房间里回荡起斐有成喜欢的电子音乐，寂静不在，一个人也就不觉得孤单寂寞了。
“阿，去当助教吗？”何以晓慵懒地靠在床上，对着耳机的麦克风疑惑地说。
“对呀。难得的机会呢，知行教育在招暑期工，毕竟是我们市最好的机构，肯定能学到东西的。”
“不是，婷姐。我看你之前假期都没去打工呀？怎么这个暑假开窍了？老实交代，是不是欠别人钱了？”
“哟，这都给你发现了。”
“不会欠婉珺的吧？”
“欠马云的。”
“哈？”何以晓吓得差点要从床上站起来。
“我在淘宝买件裙子，分期付款，呜呜快还不上了。”婷姐悲伤地哭泣了几声，对自己剁手的行为深刻忏悔。
“完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富婆。”何以晓唉声叹气起来。
“所以要打工啊，我还要完成包养帅哥的梦想呢。”婷姐语气坚定，听不出半分开玩笑的口吻。
“啊，要包养我呀，这多不好意思。”
“滚！晓狗！快点来和我打工！”
何以晓转起了眼珠子。
这个暑假出奇得长，整天瘫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不如出去打个工，体验生活的同时还能顺便赚点零花钱，何乐而不为呢？
最重要的是，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避免脑袋里一天天都是谈情说爱。
想着，何以晓就答应了下来。
婷姐高兴地给他传了面试的各种事项，并且像只欢快的麻雀嘴里滔滔不绝地讲着。晚上无聊，有婷姐的大嗓门陪伴也是件乐事，何以晓安静地听，心里也对这份工作憧憬了起来。
说不准面试的时候还会遇到什么帅哥呢。何以晓美滋滋地想,两只脚不停地摇晃，任由美好的邂逅在脑海中先一步登场，完全忘记了刚刚还想着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婷姐愤怒地声音差点刺穿了何以晓的耳膜。
“有的有的！婷姐你继续！”何以晓怯生生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