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十岁相亲（下）
这位网友“frank”头发乱糟糟的一团，穿着件最近比较流行的夏威夷风格的短袖，嘴上叼着一根烟。
他往何以晓对面一坐，嘴里吞云吐雾，笑着说：“你和照片上一点没差啊。挺帅。”
“谢谢谢。”
但是你和照片差了太多了好吗？何以晓的心一下子跌进了谷底。
照片里的微胖方脸现在变成了一个圆润的大饼脸。下巴还有一撮邋遢的胡须。面相上看哪里是二十岁的大学生，已然三十好几了。
“你真的还在读大学吗？”
这句话刚从嘴里蹦出来，何以晓就暗自后悔自己说话太直接，结果对方的回复更是让他大跌眼镜。
“没啊。工作十几年了都。谁和你说我是大学生？资料写得你就信了？”
他语气不屑，还有些嘲弄。翘起的二郎腿让他脂肪堆积的肚子更加显眼，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黄澄澄的肚皮。
这家伙估计盯准了年轻人见面不好意思摆脸色，才这么肆无忌惮的。
何以晓憋着一股怒气，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起身就走了。
这大叔明显一愣，灭了手上的烟，追着何以晓出门了。
“也不用这么绝吧。没接触聊聊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大叔挡在何以晓面前，咧嘴笑着，一下没了刚才的跋扈，还有点阿谀奉承。
“你还想怎么接触聊聊？”
“这样。我请你吃个饭。万达那家金枪鱼烤鱼店挺不错。走不走？”
何以晓思索，他不可能和这大叔有什么结果，而且来都来了，现在有便宜不占可不是王八蛋吗？
于是何以晓应了声，跟着大叔走了。
两人沉默一路，从3号门找了个电梯往上去。大叔一脸陪笑，何以晓满脸冷漠。
“你真挺帅的。”大叔按下五楼的按钮。
“嗯。”
“这儿小地方的年轻人我见多了，没一个有你这种气质的。”大叔边说，边靠到电梯的扶手边。
“那你还挺越挫越勇。”
何以晓不想和他说太多，低头刷起手机。
“当然。我也进入社会这么久，哪里有学校那种氛围去谈恋爱啊。只能自己主动点。主动才有故事嘛。”
“不然就是独身一人，在社会飘飘荡荡。”大叔叹了一口气，开始感慨生活不易。
何以晓转头看了一眼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这歪瓜裂枣里卖得什么药。
电梯刚到三楼，何以晓抬头看了眼层数，这大叔突然从后边一把抱住他，一双手死死扣住何以晓的腰，嘴似要往他的脖子上啃。
何以晓吓得汗毛直立，他按住大叔的脑袋往外推。而大叔铁心要扒拉在他身上，仍是不动如山。
电梯空间狭小，上行危险，何以晓也不敢使大劲把他摔在地上。不过以这叔的吨位，何以晓不见得能动弹他。
“你滚远点！”何以晓大吼。
两人僵持不下，电梯终于到了五楼。
大门缓缓打开，何以晓埋头死命往电梯外走。但他走不了几步，就被大叔扯回了电梯里。
大叔甚至想要伸手捂住何以晓的嘴，阻止他呼救。
电梯成了要困住何以晓的笼，顶部的摄像头也只是个图安慰的摆设，没有什么能够帮他。
他感到后悔。他不应该没了解清楚就随意和网友见面，也不应该贪便宜跟着上电梯。
门到了时间开始缓缓闭合。着急和慌乱像两根针扎进何以晓的血管。
就在最后一刻，他看见熟悉的身影倏然出现在电梯门口。
“婓有成！”
似乎是挣扎的嘶吼冲开了要关闭的门。一只手先一步从缝隙中伸了进来，紧紧地抓住何以晓的胳膊。
直到大门完全打开，强大的力量把何以晓从笼里拉了出去。
婓有成似盾牌般把何以晓护在身后，目光凶狠地盯住电梯里的大叔。
大叔眼看骚扰不成，按了电梯马上下楼去了。
“没事吧。”斐有成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担忧。
他的视线在何以晓露出锁骨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他轻轻把何以晓的衣服往右边扯了扯。
“怎么被骚扰了？”
五楼是餐饮的聚集地，人来人往。喧闹声传入何以晓的耳朵里，逐渐把他从刚才的惊恐拉回了现实。
两人凑得很近，何以晓回过神的时候，视线已经被婓有成填满。
两年多没见，婓有成瘦了些，面部的线条更加明显流畅。眼眸中的稚气也已褪去，转而多了份成熟。
和他对望的感觉，就像从高处跌落被人稳稳拖住，平静而安稳。
看着看着，何以晓的恐惧消散了一半，心里还多出了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留意电梯到达了一楼，那猥琐大叔估计已经逍遥在外了。
何以晓气愤地长叹一口气：“我傻逼了。”
电梯旁边有个简易的休息区。斐有成拉着何以晓坐下，开始听他诉说事情的经过。
“你这也算是遇人不淑了吧？”斐有成一脸坏笑。
“行，行。至少保住了初吻，还算皆大欢喜呗。”何以晓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别生气。我开个玩笑。”斐有成轻轻搭过何以晓的肩，“很久没见了，就想逗逗你。”
何以晓呆愣片刻，感受肩上那熟悉的温度。
刚在公交车上他还装作没看见，害怕见面打招呼而又没话题可聊的尴尬。结果现在闹这么一出，两人的之间距离一下就缩回到从前了。
躲开斐有成略微炽热的目光，何以晓看见电梯开始上下窜动。
“不说这个了。你刚要下楼吧？”何以晓想起刚刚斐有成还站在电梯门口。
斐有成马上变了脸色。他慌张地拿出手机，屏幕上已然多了好几条未接来电。
“完了，完了。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丢下一句话，斐有成一溜烟冲进了旁边的楼梯道里。
清脆的踱步声渐行渐远，何以晓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耽误人家的事儿了。
没一会儿，五楼的电梯开了门，只有斐有成一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
“人走了？我不会害了你吧？”何以晓起身担忧地问道。
斐有成苦笑一声：“不是走了。是根本没来。”
原来斐有成今天约了个女生吃饭，结果人家出门前身体不适，特意打了好几个电话告诉他情况。
“天。你这也算是遇人不淑吧？”何以晓模仿刚刚他的语气，贱贱地说道。
斐有成锤了他一拳恶狠狠地说，“陪我吃饭。妈的。”
两人互损着来到一家自助火锅店门口。这家店新开业优惠力度不小，两人组队立减30。
“感情你约人家女生，是想要个人一起摊钱。”
何以晓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头顶斜方就是空调口。几缕微凉混进头发丝里，叫整个人瞬间精神了许多。
“咋了？谁还嫌钱太多了。”斐有成点开美团账单的二维码。
服务员扫过后，立即从后厨端来一盒切好的鱼片。鱼肉看起来细腻顺滑，不是那种冷冻很多天会有的样。
紧接着，服务员又迅速把锅底端了出来，是何以晓最爱的番茄蒜蓉锅。红彤彤的番茄在汤里上下游动，不禁让人食欲大开。
“这家店真挺好。”何以晓还没开吃，已经不由得赞叹起来了。
“是吧。我眼光差不了。”
两人起身去自助区挑选了几样肉菜，顺便搭配了一小盘酱料。回来的时候锅里刚好微微沸腾。
喜欢的肥牛、午餐肉一下丢进锅内，肉上的冰沫消融殆尽，肌理的润红转眼变成鲜美的熟色。
何以晓迫不及待夹了一片，吃进嘴里。
“你早上是不是在公交车上看见我了？”
斐有成的话明明是慢悠悠地传来，何以晓却呛了一大口。
“我也没搞清楚那是不是你。”何以晓躲闪着眼光，把福袋下进了锅里。
“就你这心思还藏人？”
虽然两年多没见，但何以晓脑袋里装啥东西，斐有成还是了解的很。
无论遇见的人是谁，第一个反应就是先躲开，之后再观察要不要打招呼，像一只在外流浪的小猫。
“哎。陌生了。这么多年的友谊都没能让你主动点。是我不配了。”斐有成一边垂头丧气地说，一边还挑一块肥牛放进嘴里，并且悲痛欲绝地咀嚼起来。
“行！行！”何以晓高高举起塑料杯，“斐哥，这杯我干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您老人家别计较。”
“干杯橙汁算怎么回事。”斐有成笑骂，还是举起杯子和何以晓碰了碰。
看着何以晓一饮而尽，他才乐呵呵地跟着把杯里的橙汁喝完。
吃到半途两人都不做声了，和滚汤里溜没影的鱼片较起了劲。
何以晓打了两声嗝，余光刚好瞥见隔壁桌的一个女孩。那小孩应该读五、六年级的样子，扎着马尾辫，斯斯文文地品尝碗里的午餐肉。
“看啥呢你。”
何以晓回过神来，发现斐有成正用筷子夹起一块午餐肉在他眼前晃悠，随后沾了点烤肉酱放进他的碗里。
“安心吃吧，别看帅哥了。”
“你自己看。”何以晓含糊地说，用眼神示意身边那桌的方向，“那女孩儿，像不像你小学时候追的何雨晴？”
斐有成偷偷瞄了眼，顿时惊讶起来。
“还真挺像。”
那女孩鼻梁高挺，再过几年肯定气质逼人。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叫我帮你给何雨晴递情书？”何以晓想到了什么，笑开了花，“我人生中的大雨，遇见你才会天晴。”
“我靠。祖宗你还记得呢？别念了。”斐有成吃瘪地闭上了眼，想要把这段记忆从脑海里清除。
“哟，小成，现在不喜欢以前写的真诚的情话了？”
“得了。年轻不懂事，非主流要死。”斐有成又往何以晓的碗里放上冒着热气的肥牛，“赶紧吃吧，祖宗。别出声了。”
何以晓很享受斐有成贴心的服务。
有成这人就这点特好，吃饭或者其他什么事，总是对身边的朋友多留份心。用网络上的流行语来说叫"空调暖男"。
相比于热烈的欢迎或者浪漫的礼物，贯穿在平时生活中件件贴心的小事应该更吸引人吧。
“你今天约的那女生追多久了？”何以晓边问，边往杯里满上了橙汁。
“没多久。刚开始。”斐有成飞快地说，“你认识，高中班上的，施语嫣。”
“你这人怎么专挑窝边草吃啊。”何以晓不解地发问，“大学没看见长得漂亮的啊。”
“之前谈了一个，一年多了，快期末的时候分的。”斐有成淡淡地说，听起来满不在意，但何以晓还是识趣地没有问下去。
“你呢？还没谈吗？”斐有成眨巴眨巴眼睛。
何以晓只觉得最后四个字如万箭穿心，“要是我但凡有点经历，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局面。”
“没事。说明缘分没到呗。迟早都能谈上。”斐有成难得不损他，安慰地说道。
“希望吧。今天都这样了，我倒是没什么信心了。”
“别怕。下次有什么情况，直接扣我，我护你。”
何以晓心里刚有些感动，就听见斐有成后悔地叨咕道：
“不行。我这颜值，要是人家看见直接迷上我怎么办。”
“”
何以晓熟练地夹了片土豆塞进斐有成的嘴里。
两人吃完出来已经是下午2点。这一餐不仅赚回了本钱，而且让这个世界多了两圆滚滚的肚皮。
何以晓撑着腰，像个孕妇晃晃悠悠地走到公交站。斐有成还有其他的事情，提醒何以晓到家给他发个消息之后就打了个滴滴走了。
回忆今天的波澜起伏，何以晓只能感恩自己遇见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见面的地点不是万达，而是哪个犄角旮旯，如果电梯开门遇见不是斐有成，而是什么密谋同伙，他估计要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斐有成挡在他身前的场景还很清晰。何以晓虽然当时慌乱地很，却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斐有成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淡淡的橘子香味。
那股香水味道很暖，和婓有成的性格一样。
果然要想全方位提升自己，就必须把自己当成一块肉排啊。何以晓暗自思忖，抬起手臂凑近鼻子猛吸一口。
行，一举两得，火锅味。
827公交车载上乘客后，继续朝往返无数次的线路行进。而车里的何以晓因为万幸，开始幻想那更加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