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打猎
康熙五十五年,沈裴然知道康熙至少还可以活六年,但是夺嫡的皇子们不知道,想要拥立之功的朝臣们不知道,他们只看到皇上那日渐消瘦的身影,布满老年斑的圣颜,精神不力的倦怠,到了这种时候,即使刚直的大臣也害怕圣上突然驾崩,江山无继,内乱再起,所以满朝皆是催促皇上立储的声音,可这就像是个死循环,康熙不同意立储分权,在他眼里谁提谁就是不忠,但满朝大臣又都在等,都在提,这样的裹挟氛围,康熙疑心病越来越重,脾气阴晴不定,暗簇簇争宠的四爷日子很难过,皇上面前,每句话都要斟酌再三才出口,每件事都要预演几十遍才敢做,四爷难免少了以往的从容,毕竟离那个位子越来越近,怎么可能不在意。
不过,四爷再惨,沈裴然也不心疼,心疼男人天打雷劈,以前觉得四爷情商挺高,他从不让后院的女人来碍她的眼,除非她主动提起,不然他在她这里从不提她们,所以沈裴然也很乐意配合他封建种马的环境,但经过年侧福晋的事情后,她觉得,四爷的情商和体贴只是因为后院的其他女人不配,不然怎么来了一个年侧福晋,他就忘记了情商和体贴逼得她亲自交锋呢,恐怕不单是年家外戚的问题,而是他开始放纵了。
年侧福晋也是有病的,沈裴然决定以后她就按照年侧福晋的样子给四爷广纳后宫,满后宫都是年侧福晋那样的,就不信雍正不烦。
弘晖这孩子大概真的担心她,不知怎么鼓动的德妃,赏了她几套内造的钗寰,他也真是长本事了,沈裴然是没能力从德妃那里要到钗寰的。不单这些,休沐时直接抱回来一个西洋首饰盒,说是特意找皇玛法要的,这孩子是担心他阿玛薄待她吧,出发点值得鼓励,做法有点糙了,额娘是亲额娘,阿玛也是亲阿玛呀,她有这么弱吗,让个孩子担心。
“弘晖,额娘很欢喜你的保护,额娘也很骄傲这么优秀的你,是我的儿子”
弘晖听着额娘的话,突然心静了:“额娘”。
“弘晖,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在,只要你是这府里的大阿哥,额娘就会安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还是想为额娘做点什么。
“额娘是亲的,阿玛也是亲的,你懂吗?”沈裴然趴在弘晖耳边小声缓慢的说了这句话。
听完这话,弘晖忽地有些惊慌,他伤了阿玛的心吗?
看着弘晖的反应,沈裴然抓着弘晖的手用了一点力气,眼睛平稳的看着他。
弘晖看着额娘的眼神,慢慢的安稳不慌了。
看着稳定了的弘晖,沈裴然说:“儿子,你不是说想要你皇玛法、你阿玛和你一起去打猎吗?”
弘晖听完反应过来:“是呀,儿子特意在骑射课拿了第一央了皇玛法。”
“儿子啊,你办事真毛躁,你皇玛法同意了,你同意了,但你阿玛还没同意,他万一有差事去不了呢?”
“啊,对不起,我给忘了,我现在就去找阿玛。”弘晖像是刚意识到这个错误,跑着就去了。
弘晖一溜小跑的到前院的书房,一脑门的汗,还没进院先喊了一声阿玛。苏培盛听到声音出来迎弘晖,弘晖冲苏公公笑了一下,冲进了书房,像是没看到书房的其他人:“阿玛,儿子有件事忘记跟阿玛说了。”
四爷看了一脑门汗的弘晖训斥的说:“你急什么,稳重去哪了,一身的汗,苏培盛赶紧拧个帕子给大阿哥擦擦”
弘晖像是才察觉自己跑进来孟浪了,这会也看到了书房里四爷的几个幕僚,他赶紧一一问安。
弘晖擦完汗,四爷才不急不缓的说:“弘晖,你急着跑来是什么事。”
弘晖扭捏的说:“儿子不是故意没说的,是真的忘记了”
四爷:“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样子,赶紧说”
弘晖:“阿玛,儿子想要您和皇玛法陪我去打猎,跟皇玛法请旨了,忘记跟你说了”
四爷一听,好事呀,真是及时雨,正好有个靠近皇上的机会,也就近观察一下皇上的身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突然就请旨了。”
“我在骑射课考了第一,找汗阿玛请旨的,对不起阿玛,我真不是故意忘记跟您说的”
弘晖这事办的真漂亮:“就为了打猎特意考第一?在你皇玛法那,只要了这个吗”
弘晖心里咯噔一下,阿玛还真是在意了,还是额娘了解阿玛。“是呀,不过儿子看德妃娘娘的首饰盒很漂亮,就跟皇玛法说了一嘴,结果皇玛法就赏了儿子一个,不是儿子要的啊,是皇玛法非要给的。”
四爷:“哼,你皇玛法非要给的?那德妃娘娘赏你额娘的钗寰也是非要给的。”
弘晖像是知道错了,小声的回:“儿子就是去德妃娘娘那用膳时说了一嘴皇玛法赏的首饰盒里面没首饰,德妃娘娘就赏了首饰,我是不是给额娘招祸了。”
四爷听完,脸上没露任何表情,继续训斥:“弘晖,阿玛给你说过,在宫里慎言,少言,你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弘晖听后舒了一口气,骂了就好,骂了就过去了:“阿玛,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我一定按照阿玛说的做。”他说话带上了哭腔。
幕僚听着纷纷出来劝解:“王爷,大阿哥已经做的很好了,虽然多言了,但皇上应该是喜欢大阿哥直率的。”
四爷也反应过来,是呀,他喜欢孙子的直率,但儿子什么样汗阿玛都厌恶吧,也不是,刚出生的胤祕他就很喜欢,他只是厌恶不再是稚童的儿子。
四爷情绪低落了,幕僚也不敢再说话,书房猛地安静了下来,弘晖也没敢说话,将近一刻钟,四爷才回神,他安慰了弘晖几句,就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只剩安静的书房,本来想拿本佛书缓解一下失落,却又在拿到佛书后放下改拿论语,四爷此刻感性于对亲情的寄望,论语上熟记于心的语句此刻就像是父爱的传承,让他的失落得以舒缓。
弘晖回到沈裴然这里,微微颔首,她就懂了,这是四爷的关卡过了,但沈裴然还是觉得不保险:“儿子,你长大了,要多体谅你阿玛的辛苦,凡事多为你阿玛思量一些”。
弘晖看着额娘的脸色,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嗯,我会的,额娘,我也会为您多思量的。”
沈裴然赶紧说:“打住,为我多思量的是你阿玛,你思量的应该是你福晋。”
额娘的意思是不让他为她做什么,因为阿玛会想多,想到额娘以前说的话,他在她就好,他更深的明白了额娘的意思:只要他能讨的阿玛的欢心,额娘的日子就会好,他感觉到了额娘的不容易:“好的,我听额娘的。”
沈裴然欣慰的抚着弘晖的胳膊,儿子长大了。
进入夏天,天气炎热,康熙带着弘晖悄悄出京去了避暑山庄住几天,顺便打猎,半日后,四爷紧跟其后,也是悄无声息的出京了。要想顺利的玩几天,只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去,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四爷也去了避暑山庄,赶到避暑山庄,已经到晚膳的时候了,四爷默不作声的用着汤羹,康熙和弘晖则边用膳边说话,相比祖孙俩用膳的悠闲,四爷吃出了苦大仇深的感觉。
康熙用余光扫向一边冷着脸的老四,又看向身边格外亲近他的弘晖,不免嘴角上扬,老四这别扭的性子怎么养出这么讨喜亲近人的孙子的,也许是老四家的教的好。
用膳后,没人管四爷,祖孙俩直接去泡澡了,泡药澡,按摩后,祖孙俩一起休息了,俩人不约而同的孤立了四爷,康熙是不喜欢和儿子玩,弘晖则是顺从皇玛法。第二天一早祖孙俩便收拾好了去打猎,侍卫提前驱赶猎物,四爷还是不声不响的跟着,苦肉计而已,不出意外,打猎结束汗阿玛也会结束对他的冷落。
康熙和弘晖各领着一群侍卫打猎比赛,看着依旧拉的开弓,射的了猎物的康熙,四爷突然就不急了,时间大概还有很多,不能着急,他不能如那帮兄弟一样露了马脚。马蹄奔腾,尘土飞扬,弘晖打猎猛如虎,一点都没有相让的意思,四爷几次想提醒弘晖,又想起幕僚说的皇上应该是喜欢弘晖的直率,就停下提醒的想法。
几个时辰,康熙和弘晖各拖着一堆的野兔、野猪、野鹿回到围帐,祖孙俩高兴的显摆着自己打的猎物,谁打的多,谁打的猎物更大,种类更多,比到兴奋处祖孙俩开始互夸,高兴了半天,看到四爷打回的十几只野兔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四爷知道俩人在笑他,但他没办法,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儿子,俩人打猎都比他厉害,他甚至没有生气的理由,只能自豪。
晚膳时真如四爷想的那样,康熙撇下弘晖赏老四陪他泡浴,四爷一脸正经的给康熙搓背:“汗阿玛,还是要多食菜蔬,少用肉类,您今天食用的都是不好克化的。”
康熙:“老四,你冷着脸已经很影响朕心情了,怎么说话也不讨朕喜。”
四爷:“汗阿玛,儿臣是个实诚人”。本来想告罪的,突然想起福晋耍滑头的样子,遂学福晋的样子改了口。
康熙有些惊讶,原来老四说话也可以很有趣:“老四,你说话长进了”
四爷:“汗阿玛不讨厌就好。”
康熙微笑:“还是内方外圆的好,心有沟壑不必流于面”
四爷:“谢汗阿玛教诲。”
“朝堂都想让朕立储,你怎么想。”
“儿臣认真想了想,这事听汗阿玛的”
康熙高兴了:“老四,你比朝臣聪明,他们妄图让朕听他们的,痴人说梦”
“朝臣们心中有惧,对以后惶恐,所以才不智。”
“老四,你呢,你也惶恐?”
“那倒没有,儿臣有先天优势,儿臣是康熙皇帝的第四子,雍亲王”。拍个马屁,当然是假话,他更惶恐,他承受不起失败,他是雍亲王,哪个弟弟上位都会钳制他。
“对,身为朕的儿子不感念天恩,天天行那不孝之事,你那些兄弟多不如你。”
“汗阿玛别跟那群蠢的生气,狠狠的罚了就是,不听话就是罚的少,几百遍论语抄下来,就不怕他们不听话。”
“抄的再多,他们也还是蠢,朕懒得调理他们。”
“这么不开窍的话,改抄孝经吧,抄的多了就孝顺了。”
“也许吧。”就怕抄的再多,也是蠢。
康熙不得不感叹身体大不如以前,才打猎几个时辰,居然手脚麻木打晃了,以前连着打猎几天照常奔驰百里,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回京的,结果身体疲乏,决定修整一天再回京。避暑山庄温度宜人,康熙躺在软塌上晒着太阳小睡,四爷领着弘晖去钓鱼,父子俩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待在一起了。
近几年,父子俩都是各有忙碌,渐渐有所疏远,四爷决定,以后弘晖沐休日,都要抽出时间和他钓鱼骑射,想起弘晖刚出生的喜悦,鬼门关回来的失而复得,他不愿弘晖以后变得像现在的他和皇上一样,每句话都要再三雕琢,他舍不得。
弘晖也在四爷一天的陪伴下少了疏离,晚膳时会给四爷夹菜,这是很久不曾有的,福晋说,都是孩子开始疏远父母,实际不是的,是父母的行事让孩子有了质疑,不得不多了猜忌疏远。弘晖既是他给予厚望的孩子,他就不能让他不安,他经历的这些,不能让弘晖经历。
晚膳后,父子三人一起泡药浴,一起趴在软塌上按摩,一起听弘晖张扬着他打猎遇到的各种趣事。四爷天生不是活跃气氛的人,康熙都是别人给他活跃气氛,所以这个时候,弘晖的出现尤为重要,他爽朗,直率,也聪明,他让两个言少隔阂的父子一起围绕着他的话或放松或回应,仿佛他们就是普通的父子三人。
虽然只是去了四天,知道圣驾在,伺候的奴才少不了,亏不着四爷,但沈裴然依旧表现出担忧来,嘱咐下面的人给四爷泡药浴、按摩、炖补品。这时候了,她不能让四爷和她之间有任何的冷淡,免得弘晖担忧。雍正再精明,不也就是个男人嘛,演,谁不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