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14
安如雪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能从景云焕的嘴里说出来。
然而还没完。
景云焕继续说:“你哭也没用,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明日敬茶不许你像给如雪一样给他脸色看。”
许翠玉哭着叫嚷道:“你到底要娶几个才能安分?难道要把后院全都塞满才能不再娶吗?”
“我说了,这次再娶不过是可怜他罢了,我骑虎难下,若是出尔反尔,这件事传到女帝耳朵里,整个景家谁也别想好好过了。”
许翠玉仍旧哭闹不止。
安如雪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听他们争吵听了许久,直到天都黑了,晚霞被黑夜取代,只剩孤单的月亮挂在天上。
八月份的天气,安如雪却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冬夜里,浑身刺骨的寒凉,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直到腿都僵了,景云焕和许翠玉的争吵才有了转折之处。
“景云焕,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若是你不喜欢我,大不了一纸休书给我让我带着孩子回家去!反正我也没给你们景家生出女儿来,还不如带着孩子走了,不在这里收那些夫侍的气!”
景云焕无奈的说:“提什么休书?这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之前你未怀孕之时我也从未因此怪过你啊,景府从以前到现在,只有你一个正夫,我对你跟对旁人怎么可能一样?他们不过都是夫侍,你才是我正经的正夫。”
许翠玉在哭这一点上确实是有些功夫的,一直哭到了现在,嗓子都哑了,就算是块梆硬的石头,听了这么久,心都要变软了。
景云焕也受不了了,终究服了软,“好了,别哭了,以后我绝对不再娶了,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你别在生气了。”
许翠玉的哭声渐渐止住。
“这是你答应我的,不许你反悔!还有,就算你娶了新人,以后最少每个月也要有十天歇在我这里。”
景云焕都给气笑了,“好啊,翠玉,你是气我这些日子来你这里少了,所以故意提休书的事气我是不是?”
“我我才没有。”
两人的争吵,不知何时,变成了浓情蜜意的打情骂俏。
终究许翠玉还是在意景云焕的,他的争吵和闹气,只不过是想让景云焕多注意他一点。
许翠玉也有这个本事,毕竟他父亲是文宣军侯,虽然势力不大,但好歹地位很高,自己又是相府唯一的正夫,跟景云焕闹起气来,院子里的下人都不敢听。
安如雪听到屋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慢慢回神。
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句话还在他耳边环绕,他转身慢慢走出了院子,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是怪景云焕对许翠玉这般的纵容吗?
许翠玉本身就有被景云焕纵容的资本啊。
还是怪景云焕变心的如此之快?
但曾经那些立下承诺的时候,分明真心恨不得天地可鉴不是吗?
或者怪自己当初为何嫁进相府为一个地位卑微的夫侍?
可这一切不都是自己愿意的吗?甚至在出嫁的时候不愿听刘温良那些劝说自己的话,还担心刘温良会阻拦自己嫁给景云焕。
若非景云焕救了自己两次,他如今要么只剩一捧黄土。
要么早已被卖身去了花楼生不如死。
哪里还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的这一天?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到怪谁。
就算是见证了景云焕在许翠玉面前的嘴脸,可心里对景云焕还是生不起来气,怨恨不起来。
他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帮助他的人,能让他作为依靠的人,只有景云焕了。
最起码景云焕不会放着他不管。
曾经说出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人,早已忘却了当初的承诺。
而听誓言的人,爱意不死的叫嚣着洗脑自己原谅她。
安如雪心中难受万分,也想不出来做任何事,或者说任何的话。
他一路回到了院子里,温阿巧正在抱着景愿哄。
小景愿十分乖巧,对谁都笑的极为可爱。
温阿巧看到安如雪失魂落魄的走过来,脸上也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
“弟弟,你没事吧?”
安如雪不说话,脸上如同死人一般麻木的冰冷。
他慢慢走到两人面前,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伸手触摸婴儿软嫩的肌肤。
有温度。
指尖一丝丝的温度传到他的脑海里,原本僵硬的肢体也开始缓和起来。
温阿巧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叹息一声。
“最初你嫁进来的时候,我是想劝你的,因为我能看出来,你是这个后院里,除了许翠玉之外,唯一一个真心喜欢丞相大人的。”
安如雪呆呆的坐到一旁,也不说话,自闭一样沉默着,抬头看着月亮。
温阿巧继续道:“我是被迫嫁进来的,张灵是因为家中想攀附相府势力才嫁进来的,你不一样,你是真的喜欢他,我能看出来。
之所以那会儿一直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和张灵不一样,张灵只看中相府的势力,若是有朝一日相府倒台,他第一个扯清关系,可你却愿意跟她一起承担后果,这倒让我觉得不太值得。”
安如雪忽然转头看向他。
“你是被迫嫁给妻主的?”
“嗯。”
温阿巧说:“或许别人都觉得我也攀高枝了呢,唉,但只有我知道,嫁给她,是我这辈子最无奈的事。”
“为什么?”
温阿巧苦笑一声,“因为我根本不喜欢她。”
安如雪忽然想起,温阿巧适才提起过他曾经流失的孩子,又想起那天花灯节景云焕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问:“你曾经有一个孩子没能生下来吗?”
温阿巧垂眸,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 ,并没有因为这般莽撞的提问生气,反而像是早就释怀了似的,说:“是啊,孩子在我肚子里不到四个月,就没了。”
安如雪犹豫了一下,说:“这么问可能有些不太礼貌,但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那个孩子,是妻主的吗?”
温阿巧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沉默如同寂静的夜一样,仿佛暗色的海水,深不见底,投入一颗石子,连波澜都不起几分。
安如雪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该说这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戳你痛处的,抱歉。”
“没什么。”
温阿巧笑笑,“你能问出这句话,想来是丞相跟你说了些什么了,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那个孩子,就是丞相的。”
温阿巧,讲起了自己和景云焕的故事。
这个故事,简直让安如雪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温阿巧确实是个普通的百姓,家中开着一家炒货铺子,糖炒栗子,瓜子花生,一到节日的时候异常的忙碌。
他有一个妹妹,自小就被送去了书院读书,而他一直在家中帮忙做生意,还不到十岁,就已经掌握了家里炒货的配方和手法,还进行了改良。
温阿巧也确实有个青梅,是隔壁包子铺的姑娘,名为宋启蒙。
宋启蒙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的很,两人同岁,自幼就在一起玩。
温家把好吃的都留给了温阿巧的妹妹,宋启蒙就从家里偷着带好吃的来送给温阿巧。
两人的情谊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产生了。
后来宋启蒙去书院读书,但依旧对书院里那些富贵出身的公子哥没兴趣,她放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己家的包子铺,也不是为了看爹娘,就是为了看几眼在隔壁卖糖炒栗子的温阿巧。
经常带些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送过去。
还常常在休沐的时候去找温阿巧,给他讲很多自己听到的历史故事。
随着两人的年纪慢慢长大,也开始了少年和少女的互相暗恋。
双方的父母也并不反对,温家觉得儿子攀上个读书人,以后没准儿能成为官儿正夫,宋家知晓温阿巧的心性,确实是个善良能干的好男儿。
似乎一切都要水到渠成的样子。
直到那天。
相府的马车经过摊子的时候,许翠玉闻到了糖炒栗子的香气,突然想吃栗子。
景云焕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就吩咐下人去买。
她在马车里听到了温阿巧的声音,顺带看了一眼。
看惯了富家公子做派的景云焕,立刻被温阿巧温柔贤淑勤劳能干的样子吸引了。
就好像一个人见惯了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朵,忽然看到墙边的一朵小白花,觉得独有韵味。
就是这一眼,让景云焕记住了他。
从这之后,景云焕就时常来这里买糖炒栗子,自然也不是让下人去买了,而是亲自下车去买。
她时常的光顾,也让温阿巧有些记忆深刻,毕竟有钱人家谁会特意亲自来买这些小东西,还总来。
又一次,景云焕看到了宋启蒙。
宋启蒙来给温阿巧送新出笼的包子当午饭,景云焕是何人,一眼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情义。
她本不想插手,可辗转反侧难免,心里总是难耐。
温阿巧当初一直以为等长大些就可以嫁给宋启蒙了,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宋启蒙找上门来,告诉他自己要成亲的事。
莫说温阿巧,整个温家都没想到。
温阿巧伤心欲绝,在宋启蒙成亲当天才知道,原来宋启蒙是被书院的同学拉着去了花楼,结果误打误撞的接住了从楼上跳下来的男子。
那男子被卖进花楼,为了清白要跳楼自尽。
当着众人的面,宋启蒙抱了他,也因此被花楼缠上了。
花楼男子啼哭不已,以宋启蒙抱了自己,自己已失清白为由逼宋启蒙给他赎身娶他,若是宋启蒙不愿,他就要找到书院告之。
宋家夫妻也被花楼老鸨找上门来。
男子哭哭啼啼,称不赎身娶他就要吊死在学院前,让宋启蒙一辈子都被毁了。
实在是被逼无奈,宋家夫妻决定让女儿娶了那男子,此事当做罢了。
成亲当日,温阿巧心死如灰。
可他万万没想到,隔天宋家竟然一声不吭的直接全家搬走了,宋启蒙只给自己留了一封信,说去江州做生意了,让他勿念。
温阿巧那段时间浑浑噩噩,每日都以泪洗面。
景云焕恰好这时主动与温阿巧结识。
每日都来光顾,且出手极为阔绰,气质谈吐不凡,风姿翩翩,还对温阿巧极其照顾。
温家父母慢慢也察觉出来了什么,一经打听发现天天来买栗子的女子竟然是当朝丞相。
正逢温阿巧的妹妹考秀才落榜,温家父母动了心思,在景云焕来买栗子的时候故意支走了温阿巧,跟景云焕商量了婚事。
景云焕早就急不可耐了,自然也以“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为由答应了。
温阿巧从宋启蒙走了之后,也早对所谓的爱情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顺着父母的意思,稀里糊涂嫁进了相府。
他没想到,刚嫁进来,景云焕竟然对他那样好。
安如雪如今体会到的好,都是曾经温阿巧体会过的。
只不过当初温阿巧没有小厨房,受了许翠玉好一顿磋磨,但每一次都有景云焕挺身而出,保护他,替他做主。
温阿巧也慢慢动了心,还真以为景云焕对自己是真心的。
他觉得或许景云焕是老天爷在宋启蒙走了之后,让他遇见的真正对的人。
景云焕被女帝派去梧州巡查,她只带了温阿巧一人。
在去的途中,发现温阿巧怀孕的事。
这次去梧州,最起码要三个月才回来。
景云焕一路上对他百般照料。
似乎是因为要查的事惊动了某些人,景云焕开始不停的被人追杀,而温阿巧的孩子,就是在一次刺杀中,因为替景云焕挡刀流失的。
孩子不仅没了,大夫还说以温阿巧的体质,应该没有再怀孕的机会了。
景云焕抱着他痛哭,眼中满是心疼,甚至不顾身份,跪在地上发誓,要一辈子对温阿巧好。
温阿巧信了。
但她不知道,人的誓言跟狗叫没什么区别。
回了梧州,温阿巧回了一趟家里,在家里无意中发现了一封从江州送来的信。
写信的人是宋启蒙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