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蝴蝶
祝老爷名叫“祝荣”,他父亲以前是青州城县主家的管家,说是管家,县主却从来没给过他父亲好脸色,他父亲和县主家的主母是远房亲戚,当年是攀关系进的县主府。
祝荣和现任的县主从小一起长大,少爷吃不完的他吃,少爷不穿的他穿,少爷不要的女人就让他来处理。
皇权自从被各州的州主反复碾压后,州主实际上就是各州的土皇帝,帮助这些土皇帝管理各县的县主们,在各自的地盘上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州主们要的是稳定和钱,只要各县县主不造反,按时上供,对于县主们贪赃枉法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祝荣不甘心屈居于县主府,他父亲从小让他和小少爷一起学习,一起练武,他比少爷要努力一百倍,可当少爷继承县主之位后,他仍然只能是少爷的奴仆。
他毅然辞别了县主府管家的位置,在他父亲失望的眼神中,回到了祝家庄。
祝家庄离青州城和县主府足够远,他最初只想做个富家翁,祝家庄盛产丝绸和布料,各种小布坊和染坊在附近的村子中随处可见,他凭借他的能力办起了布料坊和染坊,他的布料是附近最好的,许多商人远道而来,使他渐渐有了些名气。
好景不长,祝家庄离青州远,但离宣州城近,离青州城县主远,但离青州桑县近。
每天都有各种衙差前来收费,布税、桑税、蚕税、种植税、养殖税、成衣税、交易税、路税、管理税、商税、年税……走了一波,又来一波。
辛苦建立的布料坊和染坊,很快就要面临着轰然倒塌,万般无奈之下,他还是求了青州城县主,最后青州城县主无本拿了四成的干股,这才将所有的麻烦事一一挡去。
布料坊和染坊活了下来,但几乎没有了任何利润,每年辛苦赚的钱,给了县主,自己便一无所有。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想省下工钱,于是买了几个落难的手艺人,工人成为私有财产之后,生杀大权就到了他的手里,每天只给一点点吃食,工人就要给他干够六个时辰,后来变成了七个时辰,八个时辰。
不需要付出工钱等于有了免费的劳动力,他买来越来越多的工人,生意也越做越大,一旦工人反抗,迎接他们的就是折磨和死亡。
后来他连买都不买了,他从各州县的难民中骗来许多人,将他们囚禁在祝家庄为他干活,任何人如若胆敢逃跑或者给外人通风报信,只有死路一条。
他组建了祝家庄的内庄,几百名打手加上他笼络的两个武林高手,牢牢控制着内庄,这里仿佛是人间地狱,所有的人在这里,只能劳动,不停的劳动,然后死亡。
他娶了本县中最漂亮的杨家少女,生下了祝大嫦。
他的权势给他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但也是这个漂亮的女儿,熟读了四书五经之后,生出了想要救世的思想。
她的聪慧让她很小就学会了隐忍,她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一直到她的婚礼。
她的未婚夫婿和她有一样的思想,新婚之夜她和他带来的一百多宾客正式开始反抗自己的父亲,她要救出那些受苦的人。
她知道她的父亲有武功,可惜她低估了她的父亲,他的未婚夫婿和他带的人在半个时辰之内就被杀光了,绝望的她含着有毒的腊丸,在这个充满了伦理悲剧的夜晚中,她见到了一个披着粉红色披风,穿着一条大裤衩的变态,嗯,也许他不是变态,他是个英雄。
一切都仿佛是命运的安排,那一天在祝家庄住的人并不多,为了掩盖发生的叛乱,祝家庄觉得应该弄死所有当天在庄内,但不是本庄的人,于是粉红披风的传说正式开始。
“肉弹冲击”完全无视飞来的鞭子和斧头,这是一个发动了就只能一往无前的招式,鞭子被弹开,斧头被弹飞,老者归西,女子残疾,只有祝老爷“祝荣”扛了下来。
可惜近距离的“黑虎掏心”他没有扛下来,祝荣从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手,这手仿佛从地狱中来,轻轻摘下了他的心。
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祝大嫦却来不及悲伤,她打开一间间的牢笼,安慰那些早已麻木了的人们,他们每天都吃不饱饭,住在几十个人一间的铁笼中,从日出干活干到日落,他们穿的是最单薄的衣服,很多人连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尽管他们每天就是在做各种华丽的衣服。
人们从麻木中一点点醒过来,最后变成了一场响彻天际的狂欢,他们穿上祝大嫦给的衣物,拿着她给的食物和银两,在千恩万谢之后,充满喜悦的离开了这个地狱。
“12631人,祝姑娘功德无量,阿弥陀佛!!!”自从离开上林寺后,庀兄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佛语,此刻他却充满喜悦之情主动祝福了祝大嫦。
这世界正是因为还有祝姑娘这样的人存在,才显得可爱。
“应该是我多谢庀大侠,如果今夜没有庀大侠,我早已经死了,他们是因为庀大侠才得救的。”
“因为祝姑娘有心,所以才会在今夜遇见我。”庀兄弟说完摸了摸胸口。哎?我怎么还裸着?
“这里有一套衣物相赠,还有一些银两,希望庀大侠能够收下。”祝大嫦此时已经洗过脸了,吹弹可破的脸颊在火光的照射下格外娇媚诱人,庀兄弟却莫名的想到了另一个扮鬼的女子,人比人,气死人,你看看人家祝姑娘多好看。
嗯,那个戴个面具,夹着脖子说话的姑娘叫啥来着?纪什么?算了……
“衣物我正需要,银两的话就算了,祝姑娘乃当世菩萨,不如将银两留下给需要的人吧,如果实在感谢的话,祝姑娘可以给我弄点酒。”
“令尊被我杀了,那是因为令尊武功太高,我无法留手,毕竟是至亲骨肉,将来如果祝姑娘想要报仇,可以随时往‘春水堂’给我留信息,无论如何我可以一力承担。”庀兄弟自幼没有父母,所以上林寺的秃驴们就是他的亲人,他自问心,如果处在和祝姑娘同样的情况下,他可能都做不到祝姑娘所做的事。
“唉……父亲乃是咎由自取,我和我今日刚拜过堂的夫婿本来有劝诫之意,父亲毫不犹豫杀了他之后,我便不认他为父亲了。”
此间事了,人们断断续续的离开了,天色渐亮,庀兄弟拿过酒壶和祝姑娘做了告别。
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了。
庀兄弟回到客栈,打开祝姑娘送的衣服,上等的蚕丝经过丝娘精心的编织,在胸口自带了一朵花,经过染色以后,整件衣服充满了灵动感,蓝色和青色只染了衣服的袖口和下摆,整体看上去犹如出尘的仙人,充满了飘逸之感。
胸口的花是淡淡的紫色,庀兄弟简直满意到心花怒放。
“嗯,怎么送了件粉红色的披风……”算了,庀兄弟喝下一口酒,沿着初升的太阳渐渐走进了光里,那是东方。
他回过头,再次看了一眼祝家庄,这里从此将是喜乐平安之地,至于祝姑娘,江湖总会再见的。
“等我安葬了夫婿,让这里回归正常,我就会出去到处看看,毕竟除了书中,我对外面一无所知,再见吧,庀大侠。”
这是离别时祝姑娘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在那朦胧的光亮中,一只蝴蝶正好停留在祝姑娘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