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已至否极泰来
穹月在紫光城中走着，她身上的银钱并不多，那男人半辈子的积蓄也没有多少，在这繁华之地住上一月都是困难，故此穹月必须赶紧找到一处谋生之所。
元中陆虽不像东玄洲那般，素有皇权统御，职能体系早已成熟，从军政到术艺皆设官起司，但紫光城中豪族林立，富贾无数，自是少不了风雅之所。琴棋书画，绘事从来都是必不可少的。穹月虽不知自己的画技究竟是何水平，但她心想，在画院中求一温饱应该不成问题，若是安定下来，就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这让她有些兴奋。于是她向人打听了紫光城中的画院所在，然而这城中大小画院众多，她一时间也不知去哪儿好。
“正巧近日沐荷楼有一书画展，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到那儿去看看。”经人指点，穹月决定先去那沐荷楼看看。沐荷楼是紫光城中的一处艺馆，许多名流皆是在此出人头地，而城中豪绅也喜欢来此附庸风雅。沐荷楼又以画为最，其中名家大作不计其数，据说五湖四海的名手都与这沐荷楼的女主有着旖旎之情，令人遐想。
穹月到了沐荷楼前，此间人流络绎不绝，多的是风流雅士，她深吸一口气，就欲踏入楼中，不想却被人拦下：“这位姑娘留步，今日沐荷楼不对外开放，姑娘可有请柬？”
门前护院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冒冒失失地就欲往里进，赶忙上前，将其拦下。
“可是，他们进去也没有给你请柬呀。”穹月柳眉微蹙，指了指一旁进进出出的人流，娇声道。
“他们都是能书善画的雅士，今日这里举办大展，可不是你能进去玩的。”护院眉间已有一丝不耐，不知这穷丫头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也会画画呀，为什么不能进去！”穹月不服气，昂着头冲着那护院喊道。
这护院不欲与她纠缠，就要赶她离开，突然身后一缕轻音传来：“你下去吧，我领这位小姑娘转转。”
护院回头一瞧，正是这沐荷楼的主人，他便不再言语，躬身离去了。
“小姑娘，随姐姐一起进去逛逛吧？”
穹月见来人风姿绰约，眉目如画，明艳中带着亲和，贵气中带着典雅，一股子好感油然而生，于是她开心道：“好啊，漂亮姐姐，你是这里的管事吗？”
女子并未回答，只对她浅浅一笑，牵起她的手儿，便往沐荷楼中行去。
进了门后，是一长廊，此时两边廊壁挂满了名家字画，左为书，右为图，交相辉映，穹月自踏进门后，便是看得痴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画作，山水花鸟，情景交融，应有尽有，缓步在这廊中行走，穹月心想要是她的画有一天也能挂在这里让如此多人观赏，那该多好啊。
“想什么呢小姑娘，很喜欢画？”女子见穹月一脸陶醉，不由笑道。
“嗯！很喜欢，也很喜欢画画。”穹月脆生生地应道，想来现在是心情大好。
“哦？小姑娘也精通画技？”女子眉头轻挑，有些好奇。
“我…我只是喜欢，每当画画的时候，就觉得浑身舒畅，好像那些山啊水啊，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女子盯着穹月看了一会儿，愈发地好奇了，她觉得眼前少女虽然生得钟灵毓秀，但明显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可能学得什么画技，但听她如此说，想必有独到之处。
“小妹妹，你画一幅给姐姐看好不好？如果画的好看，姐姐就帮你挂在这楼中显眼处，让人观赏。”
穹月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真的！？那…我画得好的话，能不能留在这里一直画画？”
女子一愣，哑然失笑：“当然可以，你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了走廊，又绕过两座庭院，才来到一间雅房。
“这是我平时独处之地，无人打扰，内有笔墨，你去吧，我不叨扰你。”女子将穹月领到她的书房，便欲转身去隔壁稍后，谁知还未走出两步，又被小姑娘叫住。
“没关系的，姐姐在旁边看我画吧，我一个人有些害怕…”小姑娘有些拘谨，害怕女子走远了。
“好吧，你不嫌身旁有人打扰，那我就同你一起便是。”
穹月来到桌前，看着四周的摆设，心跳都加速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屋子，从装潢布局到笔墨纸砚看上去都十分名贵，惹得小姑娘搓着手，却不敢上前拿笔。
女子看出了小姑娘的窘态，耐心抚慰道：“不要有杂念，只管画即可。”
穹月听她如此说，也渐渐宽下心来，缓缓上前拿起了笔。
穹月未择彩色，只取水墨，她一拿起笔，整个人仿佛变了，四周的奢华布景已然不在她眼中，她眼里只有笔墨以及心中的图。
小姑娘笔锋出乎意料地迅疾，中锋用笔，极其干脆，着墨三两，便知在画竹。女子在身旁观看，只第一笔出时，她就已然吃惊，一竹现时，她震撼到无以复加，她轻掩微张的嘴唇，难以置信地看向穹月，这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分明是名手。
不多时，穹月便停笔收墨，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副竹石图，但这天机自然的笔法太过奇巧，在这沐荷楼的主人看来，此竹已有风骨。
“姑娘师从何人？”女子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认真问道。
“啊？没有人教我，我家在山里，没有先生教这个的。”小姑娘看着女子表情有些严肃，心里有些紧张。
“你说什么？你自己学的？”女子有些失态，她觉得不是面前的少女在逗她开心，就是她在做梦。
“对呀，只是把心里想的东西画了出来，这是我家后面的竹子，平时可以在下面乘凉。”小姑娘一板一眼，生怕说错话。
“你作画有几年了？
“从十二岁时在沙子上画开始，已经有四年了。”
“你可愿入我沐荷楼？”
“什么？待在这里吗？我愿意！我会洗衣服做饭，还会做女红，我很能干的。”小姑娘有些兴奋，如果能在这么美的地方工作，她真是求之不得。
女子有些哭笑不得，她拍拍额头，柔声道：“你不用洗衣服做饭，也不用做女红，你只需要在这画画，我会亲自教你，让你成为一代名手，你可愿意？”
“我…只需要画画？这…”小姑娘有些恍惚，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名唤舒窈，这沐荷楼可是我的哦，来，叫声师父听听。”舒窈被穹月这憨态惹得忍俊不禁，赶忙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有些晕眩，不由红了眼眶：“师…师父。”
“真乖。”舒窈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捏了捏她的脸，对这个小姑娘爱不释手。
就这样，沐荷楼悄悄多了一位喜欢画画的小姑娘，向来眼高于顶不喜收徒授技之事的舒窈拾了一块璞玉，每日都在精心雕琢，让其逐渐绽放光泽。
转眼间，穹月来到沐荷楼已有一年，许多人都晓得了这沐荷楼中藏着一位通灵妙手，画功精湛，直追舒窈。
舒窈十分爱惜这个小姑娘，从不让她抛头露面，给她绝对舒心安逸的环境来作画，并且时常同她访山问川，以景谛心。短短一年间，穹月的画技比之从前，已经褪去懵懂，更加成熟自然了。小姑娘也是对师父极其亲近，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遇见师父是这辈子老天给她最好的礼物。
一日，紫光城名流王崇欲请城中各大画院名手相聚，赏画吟诗，共谈风雅。这王崇乃城中王家家主之侄，其人仪表堂堂，满腹经纶，号称诗酒画剑琴五绝，在紫光城中赫赫有名。他大伯乃是南华仙宫之人，除却诗酒画琴不谈，王崇公子这剑在紫光城中称得上是无敌手，如此天骄，自是蜂拥蝶簇，一呼百应之主。
王崇与舒窈相识多年，可称红颜知己。当年舒窈一幅十八米临江登仙图直教王崇当着紫光城诸多名流的面俯首叹服：“不论何时，只要王某见了舒姑娘红裙一角，便将这画绝一名拱手奉上，为姑娘绝代风姿锦上添花。”
日久，便生情，王崇叹服于舒窈近仙的画技，也痴迷与舒窈如画的容颜，舒窈亦是折服于王崇的才情，向往王崇凌厉的寒锋，二位才子佳人，宛如天生一对。
有这二人的名头，自然不少名家大手来赴此盛会，正好这次在沐荷楼中举办，作为东道主，舒窈就想着让穹月一展风采。
女大十八变，虽说只过去了一年时间，但如今穹月已经褪去了粗布麻衣，换上了玉带霓裳，又在舒窈身边耳濡目染，终日只是读书作画，一眼看去，已然是一个气质如兰的佳人闺秀。
当日的盛会热闹非凡，穹月知晓这是舒窈有意让她展露风采，故此她取了近日最为满意的作品，也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与舒窈一同出席。
画艺一行女子甚少，舒窈与穹月一出现便引起了诸多目光，前者本就成名多年，绝代风姿早已传遍紫光城，而穹月是金屋藏娇，从未抛头露面过，然此时站在舒窈身旁，容貌气质却皆不落下风，而少女清新灵动的样子更是惹人心爱。
“窈儿。”一声轻唤自舒窈身后传来，舒窈眉眼含笑，知道是王崇的声音，她笑吟吟地转过身去，与他道了声好，随即又挽过穹月的手，准备介绍二人认识。
“月儿，这是王崇王公子，而她便是我此前与你提过的穹月姑娘了。”舒窈转过头看向王崇，但后者见到穹月的容貌后，竟是愣了片刻，一时间都忘了答应舒窈。
“见过王公子。”穹月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声如清泉。
此刻王崇才晃过神来，赶忙应道：“初见小姐，惊于小姐美貌，是在下冒犯了。”
穹月有些羞涩，不知如何是好，但一旁的舒窈似是置若罔闻，只是笑了笑便牵着穹月走开了。王崇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热，舒窈未曾想到的是，这炽热的眼神并非对她投去，而瞄准的是她身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