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坏女孩
通俗来说，成长就是不断删除曾经的个性签名傻逼发言的过程。
中考后几天，方小诗面红耳赤的删除了以前的发言——已经不是可以继续中二的年纪了。以他的文化课成绩，加上体测天赋的空白，重点高中是别想了，普通高中也只能选择升学率倒数第一的那个，原因是县城只有两所高中。
方小诗感觉到了迷茫。这回怕是没有三十年河西了。
这个社会已经尽量公平，但存在的不同自有它的意义，好的坏的，虽并未成了特权阶级，但是天赋的实用，还是会在人生中影响了一个人的很多事情。
“你这贼厮！刚刚这球根本不在洞口！”方小诗把那球移到台岸边，愤怒的一个高杆左塞。
台球是项团活，爱玩不爱玩取决于是否有人陪你玩。方小诗和朋友在台球厅已经泡了一周的时间，相约等待最终结果的发布。旭哥早已不见踪影，猜测是舔富姐女朋友去了。
大家球技一般，勉强可以拿捏女性玩家，如果场间没有女性玩家，那就是不择手段的厮杀了。
“呵呵你个废物，给你直线你打的进不？”崔东雨是同宿舍的室友，人倒不丑，就是显得比较成熟，说话很直，总给人一种“难听却很对”的老大哥的感觉，可能是面相的加成。平日虽然很喜欢找学习好的同学问问题，但成绩还不如方小诗，属于学渣中比较努力的笨批。
但他的台球技巧在方小诗之上。
今天的对局是有女生在旁观，是崔哥正在暧昧期的女友，方小诗基本是拉来衬托的。
唯独今天，不能输啊。
方小诗撒泼打滚，打算拼到底也不让崔哥如愿。
“你没天赋，我有可能是你的上司，到时你想跟我打台球求都求不来。”崔哥尽量小声，标准的姿势——“看好了，我的天赋。”
“天眼！”
“唔？……你的不是普通的点火吗？”方小诗看着并没有进洞的台球，张嘴问道。
“是啊——刚才你信了？”
方小诗翻个白眼，俯身准备打球。
突然，门外响起了杂乱的声音。
台案震动了一下，接着耳边炸裂玻璃破碎的声音——光与声音散乱，那边女孩子的尖叫声伴随着哭腔，方小诗蹲下躲到台球桌后面。一道人影仰倒在台球桌边的地上，玻璃碎片四散。崔哥张嘴想想说什么，看到开门走进来的凶手便咽下去了。
凶手是个女人。
方小诗微微站起身，轻轻的放下球杆。
四目相对。
刚刚看错了，不是女人，是女孩，看着年纪大概十五六。对方的目光转向别处，皱着眉头，脸蛋有些红，鬓角的头发不规则的被汗水贴在脸上，额头几道泥印，方小诗看看她一手的泥水，猜测应该是擦汗擦上去的。
这时有点不信地上这人是被她扔进来的了。
“……”
女孩走向地上躺着的人，回头扫视如临大敌的三人，抱歉的笑着说:“你们没事吧？”
崔哥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人。走到坐在一边吓坏了的女友那里关心起来。
然后转头友善问起蹲在那里喘粗气的凶手女孩:“……你没事吧？这是咋了？”
那女孩抹了把脸，这时整个脸已经花了，笑了一下——“没事没事，谢谢。”
崔哥也表达善意的笑，努嘴示意地上的人:“……这人怎么样了？是怎么回事啊？”
方小诗猜测着女孩的天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站在那里没吭声。
看样子是死了。
“不知道……我刚刚在那边的摊子买个鸡蛋灌饼，他就要突然扑过来要杀我！”女孩有点后怕，说:“幸好我考试的时候觉醒了天赋，吓死啦都！”
“那还真吓人啊，我以为这是咋了……”崔哥和女孩子对话起来。
“崔哥，你看这人怎么样了。不会死了吧？”方小诗微微弯腰探头看着地上的人。
女孩转头看了一眼方小诗。
崔哥蹲下去，拿手试一下鼻息，摸了摸心口。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手也颤抖起来。
他仰头看向女孩，声音发颤:
“好像是……死了。”
女孩捂着嘴，难以置信的没有说话。
方小诗连连后退，瘫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房间里响彻崔哥女友的尖叫声。
女孩伸手抹了抹脸，但泥印有些干了，没有擦掉，她说:“能让她安静么？”
崔哥颤抖着过去安慰。方小诗把手机盖在椅子上的外套下面。
“他是抢劫犯，这是正当防卫的。”方小诗走到台案前，看着女孩说:“没事的姐。”
“我们给你作证？不过不会还有人来追吧？”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女孩直视方小诗的眼睛。
“姐你没受伤吧？万一来人可咋整，我们都没天赋。”
“你们都没天赋？”
“是啊——那赶紧联系警察吧。”
“刚刚我朋友被打伤了，我先去看看她怎么样。”
“嗯！那我们先去找警察。”
两人互相礼貌的笑了笑，女孩看着方小诗跑到崔东雨那边。女孩的手无目的的攥紧松开，眯起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
“我跟你们一起走吧。”女孩用窗帘胡乱擦了擦手，快步跟了上来。
方小诗“哦哦”的应了声，几人出了门。
天已经黑了，门口的路灯把树影映在地上，崔哥带的小女友还是很怕。
方小诗转头拦住了大家:
“我觉得这边老板回来还是要解释一下，正好他女友也不好半夜跟着我们去——太危险了。崔哥，你留下照顾下。”方小诗看向崔东雨，飞快的眨眼示意。
崔哥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
“一起去。”女孩还是在笑，但语气已经生硬了，方小诗看向她，女孩脸上的泥水已经干了，微微仰头直视自己，嘴角翘起的轻轻的笑，眼睛隐在被风吹动的刘海后，隐约透着威胁的意味。
震动，泥水，这个女孩和倒下的那个人中间，有一个是土系天赋，被誉为当下最实用的天赋。
方小诗沉默的在几人的后面跟着。
走到一个巷口，女孩停了下来，用手横起拦住大家。
崔哥不明所以的停下，投来疑惑的目光，女孩轻声让大家等一等。
方小诗看着崔哥后面闪出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黑影侧身从崔哥旁边走过，阴恻恻的向女孩点头示意。
崔哥惊诧的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伴随一声破胆的叫骂，手已经拍了上去。
一点星火从崔哥的手心冒出，但黑影向前走了一步，没有碰到。女孩“呵”了一声。
回头兜帽下，是一张一道斜着贯穿的刀疤的脸。
崔哥手臂垂下，尴尬极了:“你们认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坏人……”
但黑衣人并没有理会崔哥，反而直勾勾的看向灯影晃动的街道那头。
起风了。
女孩欲言又止，和黑衣人一起的目光看向前方。
黑夜里形影难见，路灯下树叶的影子放肆舞动，由远及近。
“叶!”
“齐!”
“澜!”
三个字滚滚而来，一股股肆意的风吹过空旷的街道，由小及大。
一块脸大的石头御风而来，携着尖哨的响声，黑衣人向旁边一闪，张嘴还未出声，众人眼前一花，一个拳头便接着砸了过去。
空气迟滞一刻，然后风灌满了整个小巷。
“你还！”
一个嚣张的白衣一拳掀飞了黑影。而后收拳，伏身，蓄势。
“真敢出现？！”
被风压到墙角方小诗眼前一花，白影已经撞向了被轰飞的黑衣人。
方小诗被风引着往交手那边踉跄了几步，接着被气浪一样风的被拍回来。瘫坐在地上，脑子发晕。
众人的情况大概相同，只是隐约看到女孩刚刚略微抵挡几下，最后也和三人一样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倒在不远处地上。
机会。
崔哥护着女友，摇摇晃晃站起来。
方小诗腿蹬了几下，没站起来。冲着他喊:
“跑啊！”
崔哥护着女友挪向倚墙调息的女孩那边。
“你踏马往哪跑呢？！”
方小诗大怒，你丫没分清哪黑哪白？衣服颜色都这么明显了。还以为刚刚配合自己演的不错，合着你是隔这玩真实的是么？
你带着女友玩怜香惜玉是怎么回事？
一看那坏人女孩，啧，还真是错怪崔哥了——穿的是红色系的衣服。
崔哥茫然看了看方小诗这边，而方小诗苦涩的冲着女孩笑了下，女孩仰起脸，五指张开。
自投罗网。
“冻……结。”
张开的手掌隐约有冰花凝聚，女孩轻声低语，然后握拳。
冷意袭来，方小诗坐在地上，四肢关节被一层冰裹住，看向崔哥和他女友，显然也动弹不得。
“等一下姐等一下姐。”方小诗面前女孩握着冰锥，苍白的小脸上挂着干了的泥印。
女孩停顿，等着他的下文。
“……”
冰锥抵到脖子。
“姐你……其实不会杀我们的吧？”方小诗偏头尽量离利器远点，叹了口气:“要杀台球厅就杀了，这个人你们打不过，你们事先知道？我们应该是人质？现在这位……大侠都到了，四周肯定都是警察，杀了我们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方小诗梗着脖子，说:“哦哦，你看，那边快分出胜负了。”
风卷着飞石已经把战场拉出去很远，但一股一股风波还能吹到几人身上，隐约有凄厉的风声——这会儿稍稍安静了下来。
女孩沉默一会儿，轻声说:
“四周确实被围住了……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如果你不配合我，我会被抓，或许会被打死。所以你不配合，我会在死前杀了你。”
合理。
“做人质是吧？配合配合，肯定配合。”方小诗连连点头:“那位……大侠吃这套么？他看着不太像警察……”
崔哥那边有点动静，女孩转头看一眼。方小诗盯着女孩转过来的眼睛。
刘海碎碎的稍过眉线，短发被刚刚的大风吹的凌乱，干涸的泥印露出些细嫩的皮肤，眼睛的轮廓有些不圆润，稍显锋利。眉头紧皱，瞳孔水亮的高光审视的对视，向下是有点发白的嘴唇，分明的下颌线，精致的锁骨——不对，走神了。台球厅自己留给警察的信息应当是及时被发现了，警察那边肯定不只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厉害是厉害，可一时救不了自己这边的小命，因为女孩跑不了，想用几个人质换一线生机……
“你放心，他是可以为了人质放了我的。”女孩笃定的说。
“……”
限制关节的冰甲融化掉落，方小诗拿手指稍稍推开脖子边上的利器，早没发现这女孩还挺天真的:“姐，我不是担心这个。”
瞟到崔哥那边有鬼鬼祟祟的小动作，方小诗接着说:
“我是人质啊姐，我担心你会不会最后把我杀了，你反悔我们啥办法没有。或者怎么个配合法，配合你然后呢，有没有啥实质的……保证？”
“不会的，你放心……”女孩看着方小诗怀疑的目光，有些局促，想了想说:“……那我发誓？”
“……”
女孩眼神真诚，不像是故意消遣自己。
“行吧，你发吧。”
女孩诧异的看着方小诗，后者摊手，一脸我能怎么办的表情。
女孩轻轻笑了笑:
“好好，我发誓，在我成功逃走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对你们动手，不然不得好死——怎么样？”
说着说着，女孩看着一脸严肃的方小诗，眼睛弯成月牙，笑出了声。
“不够，再严谨一点。”方小诗严肃的看着她。
“死后恶鬼缠身，这样行了吧？”
“嗯。行了。”
方小诗点头，目光看着女孩后背的崔哥和她女友——“好了好了崔哥，她已经发誓了，别搁那弄你那小火苗了！”
傻逼，人家早发现了。
女孩淡定的回头，含笑看着崔哥讪讪散去附在手掌的火焰。显然她早知道那边暗搓搓的小动作。
“他的天赋是打火机。”方小诗对女孩介绍说:“刚刚骗你的，我们都有天赋。”
方小诗一字一顿:
“我的是——誓言。”
“别的用处没有，但有“说谎会应验”这一个特点。”
女孩“噗”的一下笑出了声，看着严肃的方小诗，稍稍收了笑意:“你这人蛮机灵的，没想到也挺搞笑的。”
“好好，你放心，只要你们配合，我不会杀掉你们的。”许是想起自己的情势是严肃的危险，女孩表情恢复了冷峻，给了挣扎的崔东雨俩耳光。
“现在，等他回来。”
女孩捏着崔哥女友的脖子，冰屑在手边环绕:
“他回来，你去跟他说，我要他送来一辆车，自动挡的。如果追来，我就杀了他们两个。”
女孩另一只手手掌摊开，冰屑环绕，凝起一只冰球。递给紧握拳头的崔哥。
“吞下去。”
转头看向方小诗，说:“其实你们不配合也要配合。是吧？”
看着吞下冰球的崔哥，方小诗摇头直盯着女孩:“不是的。如果我们中有一个人不怕死，你是跑不掉的。”
女孩松开脖子上的手，对着崔哥，说:“没必要的是吧，我们又没仇。”
那边的风声停了一段时间了，女孩一边示意方小诗把脖子凑上来，一边说:“这个冰球受我控制，它会爆开——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的话。”
“我安全，你们就是安全的。”
方小诗点头，看向人未至，风先刮起来的方向，一边歪头说:“誓言天赋的事你不信吗？”
“无所谓，我又没真想杀了你们，如果我死定了，真假更无所谓了。”女孩身体藏在方小诗后面，专注看着前方。
你人还怪好的嘞。
不过也只是随口转移一下注意力。
“啊，美女，你错了。”方小诗看着白色的身影拖着黑色人影从巷子那头走来。
不理会女孩疑问的目光。
“警察叔叔！这边这边！”方小诗双臂挥舞。
少年突然暴起，一手抓住颈前的冰锥，一手向后肘击。
女孩一拧冰锥，方小诗脱手，然而冰锥却未能刺下。躲过肘击后，女孩用另一只胳膊勒住方小诗的脖子。
力气好大。
但白衣人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两方并未形成对峙。
大风鼓噪，黑夜中不知有多少东西被卷在风里，女孩刚刚握紧抵在方小诗脖子边上的冰锥，随后即眼前一花。
原地只剩被俘虏拖拽的黑色人影。
方小诗被女孩用手臂锁住脖子，随着女孩被击飞，倒地，翻滚，印在了地上。
方小诗被压在下面，晕厥的感觉传来，然后被疼痛唤醒，用手摸哪哪疼，举起来一看，是四个手指连同手掌被划出了口子，此时正在飚血。
女孩趴在胸口，冰锥不知道甩飞到哪个角落了。方小诗拿手腕碰了碰她的肩膀。
没反应。
“唉，我是说，这位大侠一开始就不像个会听人说话的人。”方小诗疼的吸了口气，得救了，就是过程比较疼痛。
“而我，就比较不怕死。”方小诗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坏女孩，靠着墙坐起来。
这是方小诗时常设想的怕不怕死的问题。
少年从一开始就并不是只想着脱身，而是——捉拿归案。
……
白色的嚣张人影背着手站在方小诗面前:
“你丫特么的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