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山
待到狄洛气喘吁吁的从后门进入云中寺，刚要回去自己的房间，迎面便是跑过来了一个与他年龄差不了多少的少年，这少年身着与狄洛一样的僧袍，光着头，面貌显得憨厚老实。
“狄洛，你跑到哪里去了，寺内的人可是找了你一上午了。”
狄洛大口呼吸了几下，略微弯着腰说道：“对不起了，云清师兄。”
这云清师兄，乃是狄洛的一位师兄，因为天赋不佳，家中出了事，只剩孤身一人，无奈之下到了云中寺，如今的实力比之狄洛还要差上不少。但在这云中寺，他却是狄洛最知心的朋友。
“师傅吩咐过了，只要找到你，便让你尽快往前殿而去，你赶紧过去吧。”
云清跑到狄洛身前，见他气喘的模样，便搀着他向前走去，而后嘴上喋喋不休的说话。
“你家里来的人真是厉害，只是往大殿里一坐，那散发出来的威压就让我有种站不稳的感觉，在听说你不见了的时候，那带头的一怒之下，稍稍放出一点气息，便让我们差点倒在地上，就连师傅也是有些不适。若是你再不出现，只怕他们都要把整个云中寺给翻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得快点。”
狄洛听着，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在云中寺两年，他完全的将自己融入了这个大家庭当中，虽说刚开始时他们总是对自己有着一些畏惧，但却的确都对自己很好，就连一直以都很冰冷的师傅，都对他很满意。
两年下来，他们都忘掉了对方的身份，相互之间都很是和谐，这让他感受到了在帝都中所不能感受到的温暖情谊。
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人与他们发生冲突。
此时云中寺前殿之内，一位体型壮硕的中年男子满脸怒意的坐在椅子上，盯着中间的老僧，冷冷说道：“老家伙，我的耐心已经快要没了，等了一上午，我家少爷仍是没有不见人影，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还是我家少爷早就已经在你们这里出了事？”
老僧眉须泛白，清瘦的脸上古井无波般平静，对中年男子的质问毫无在乎一般说道：“昨天狄洛仍在寺中，想必今天也是因为有原因所以没有出来，在没有完全确定什么事之前，还请尚大人再等等。”
“等等等，整个上午你就是因为听了你的话，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我的人、你的人也都找了这么久，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难道我家少爷还能躲进了底下不成。哼，找不到少爷，你这云中寺，看来也没必要存在了。”
中年男子冷喝一声，顿时一股强悍的气息弥漫而出，天地灵气在一瞬间变得沸腾一般，两手翻动间，便是纵身朝老僧掠去，欲对其动手。
老僧冷眼看着中年男子出手，却是仍旧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认命了一般的闭上眼睛。
“住手。”
一声传来，让中年男子的动作顿时止住，灵气随之消散而去，转身望向门口。
狄洛瘦弱的身子，缓缓的走进大殿，身后跟着云清。
“尚叔，在这里不许动手。”话语中带着一丝的命令，更有着重重的冷冽。
被狄洛唤为尚叔的中年男子神情一滞，显然是没有想到狄洛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这卑微的僧侣对于他来说跟一只大点的蝼蚁也没多少不同。
而且，狄洛跟他说话的语气也是他从没见到过的。心下暗惊：以前一直文弱的少爷竟然会对自己这样说话！
不理尚叔的发愣，狄洛温和的对坐于中间的老僧微微一躬身，说道：“对不起，师傅，我回来晚了。”
见到狄洛回来，一直板着脸的老僧天云子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柔和，淡淡答道：“来了就好。”
“少爷，你跑到哪里去了，怎的会让我们找了一上午都找不到。”尚叔出声问道。
“我在山顶。”
“你爬上去了？”听到狄洛说在山顶，天云子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狄洛没有回答，而是伸手从怀中拿出拿出了生莲步的卷轴，这便是登顶的证明，没有人会从山后上到山顶去拿来这东西，这卷轴之上有着特殊的印记，若是无缘无故少了，查出来不是有着一定实力的人拿着，那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天云子看了一眼狄洛手中的卷轴，而后定定的看向狄洛的手，在指尖处血肉模糊，其他地方也是有多处的擦伤，身上的衣服更是有些破烂了，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恭喜你，成功了。”
狄洛也是嘴角微扬，他可是几乎没见过师傅有过笑容，似乎他每时每刻都是这么的平静，没有任何事能影响他的心情，这两年来他师傅对他与对其他的师兄弟毫无差别，但这却更让他觉得随心自然。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很是冰冷无情，但在狄洛看来，这样的冰冷比之许多刻意的奉承，要舒服得多了。
“少爷你的手！”尚叔显然也是看到了狄洛受伤了的手，声音关切的问道。
将卷轴再度收好，狄洛对尚叔说道：“不碍事，尚叔，你先去外面等一下，我收拾一下便出去。”这尚叔自小便对他很好，否则的话刚才也不会那么的生气，只不过是他毕竟有着不弱的实力，是以对云中寺的人，自然看不上眼。
“好吧，不过你要快点，凝裳小姐也是来了，在山下等了很久。”
“凝裳姐！”狄洛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变得柔和，“知道了，我尽快。”
待尚叔走后，狄洛再度向着天云子鞠了一躬说道：“师傅，我替尚叔给寺内造成的惊扰道歉。”
“无需如此，你虽不是寺内之人，但在此呆了两年，也算得上半个了，这些只是小事而已，倒是你给了我不小惊喜呢。以命化八重的实力，爬到佛像之顶，想必也是历尽了艰险，如你一般拼命的人我也曾见过，不过可惜我没见到他们爬到山顶，尽都成了佛像下的亡魂。”
狄洛心一凛，知道他师傅虽是说得轻松，但在背后的惨烈，定然极为的触目惊心，心下不由得有些暗自的庆幸。
“是我运气还不错，嘿嘿。”
天云子也是微笑起来，不过在他看到狄洛脸上笑时流露出的邪气时，却是一怔，在此之前，他可是没见过狄洛的身上有着这种气息的。
见到天云子看着他的眼光有些异样，狄洛收起笑容，诧异的问道：“师傅，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狄洛恢复正常，天云子也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不过却仍是从身上拿出了一块玉片，然后甩手扔给狄洛。
“我刚才说过，你也算半个寺内的人，我知道你以后不会炼修佛法典，而且我们这里的法典也根本比不得你家中的，所以我没什么给你的，唯独这清心诀，不是法典，也不是武典，但修炼时却有佛门正气生出，可以清心明智，摒除邪念，便送与你了。”
玉片入手，一片微凉分感觉传来，狄洛尚未查看便是如视珍宝般收入怀中。
“多谢师傅。”
“好了，人生聚散终有时，云清，去帮你师弟收拾一下，送他离开吧。”天云子摆了摆手，起身离去，脸上又恢复了平淡。
“是，师傅。”云清答道。
“师傅，珍重。”
狄洛也是转身离开，只是他的脸上却没有那般的平静，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记忆，有些人，相信不是时间可以抹去的。
从大殿回房间的路上，狄洛遇到许多人，都是一一与他们道别，两年的相识，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再见的一天，狄洛只能用道别的笑声，来压制自己心中的伤感。
回到自己的房间外，狄洛突然的问道：“云清师兄，你愿不愿意与我下山，你也知道，我狄家乃是渊央帝国的三大亲王之一，跟我下山，你的生活绝对会比现在的精彩万分。”
云清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狄洛居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按常理看来，在这云中寺枯燥无聊，而跟着狄洛回到帝都，生活将会比之寻常人家要好上无数倍，这样的对比，这样的好处，聪明人肯定会选择后者。
可云清一愣之后，眼中显出挣扎之色，只是一会儿，便悠悠开口道：“不必了，其实现在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却很安逸，我没有其他的念想，也不想再去沾染繁华。我现在的修炼虽然慢，但我却很满足，因为我并不需要去承担什么。”
“有时候，能力越大，所要背负的责任也就越重，所处的地方越繁华，也就越容易迷失自己。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适合过繁华精彩的生活。”
狄洛心中震撼，没想到平日里憨厚老实的云清师兄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般对生活的见解，甚至许多年纪更大的人都要深刻见理，原来在他如此的外貌下，竟是有着一颗如此细腻的心。
“嗯，师兄说得对。我也很想像你一样，在这里安静平淡的活着，不过却是身不由己啊。”狄洛叹道。
“你说对了一半，你不是身不由己，而是你即有着一颗喜欢安静的心，还有着一颗不甘现状的心，有着两颗心的你，不是身不由己，而是绝对不会。不然你也就不会如此拼命的爬上佛像山顶了。”云清看着狄洛的手玩笑说道。
这回轮到狄洛愣住了，仔细想想，自己倒还真是这样的人，只是站在自己的局中，看不清自己而已。
“哈哈，还是师兄看得清楚啊。”
“哈哈，快点收拾东西吧。”
笑声中，狄洛心中却是笑着自问：“我的两颗心，不知道妖心换走的，是我的哪颗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