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给许歆发微信的是杜志成，他发来了一则简短的笑话。如果没有刚才的小插曲的话，许歆会很愉悦地回复：【哈哈哈！太好笑了。】
然而现在没那个情绪了，她回复了一个系统的偷笑表情，自觉也不算很冷淡。
杜志成很快就再发一条文字内容过来。【我下午要去打一场大战。】
许歆：【听起来很刺激。】
杜志成：【其实是去谈一个大客户，竞争太激烈，我现在已经开始紧张了。】
许歆：【加油！祝你旗开得胜！】
杜志成：【努力jpg】
许歆：【奋斗jpg】
此时的许歆并没有闲聊的心情，一般情况聊成这样就可以自然结束对话，大家都不会有负担。
杜志成：【要是成功了，我请你吃饭。】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许歆没有立即回复，虽然目前她对杜志成挺有好感，但认识的时间太短，但总觉得现在见面会有负担。见面了就要确定是否继续，如果继续就得更多的来往，不能怠慢，可她最近实在太忙了，无暇顾及其它。
正思考怎么含混过去，杜志成又发了一条过来。【不过就算今天谈下了，全部流程走完也要一段时间，吃饭的事情还没那么快呢。】
许歆松了一口气，回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午餐之后许歆打算小睡半小时，可刚睡着没一会就被电话吵醒。
困倦中看到来电显示上的“父亲”两字，她的情绪更差了。
滑开接听键，她淡淡开口：“喂……”
“歆歆，我是爸爸。”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过几天你回z市吗？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父亲的声音已经明显的苍老了，不像从前那么洪亮有力，骂人的时候仿佛能穿透耳膜。此时他的语调甚至带着一丝哀求，可是这稀奇的示弱并不能撼动许歆那颗冷硬的心。
“我会回去，奶奶是唯一疼爱我的人，她的忌日我当然会去。”
z市是许歆出生成长的地方，直到上大学她才离开。大二的时候奶奶去世，后来她就很少回去了，那座城市留给她的最后的美好，都没有了。
那里也是她跟裴时亦相识的地方，他高二转学，跟她成为同班同学，高三下学期转回原籍准备高考，他离开的前一天班里弄了个欢送会，她没去。
回忆翻涌，z市已成了遥远的、快被遗忘的地方。
“歆歆……”许歆的父亲许敏军叫了她的名字之后，又迟迟不语。
“歆歆”这个称呼，让许歆觉得刺耳，印象最深的，是他用怒吼的方式喊她的全名，把在外面受的窝囊气、以及跟妈妈吵架的怒气，都撒在她身上。
从初中开始，父亲做生意屡屡失败，家产败光，债台高筑，母亲怨言满腹，两个人整天都在吵架。
最初，他们还顾忌孩子的感受，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渐渐的，连伪装都做不到了，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吵架摔东西。
在这样的环境下，许歆原本名列前茅的成绩退步了，直到初三那年父母分居，奶奶过来跟她一起生活，给她关怀和爱护，她才好过了些。
高三上学期，妈妈搬回来了，为了离婚分财产。
他们俩每天上演争夺大戏，可唯独到了孩子这事上，就互相“谦让”起来。
家里鸡飞狗跳，邻里街坊看热闹，唯有在学校里，能让她摒弃那些黑暗，只看散发着光亮的裴时亦。
然而这光亮，最后让她的世界更黑暗。
“没什么事的话就这样吧，我要工作了。”许歆克制着情绪，尽力平静地说。
“等等！”许敏军急急开口，怕她真的挂电话，“你最近……有钱吗？”
终于还是有这一天。
这些年许歆积极乐观的对待生活，不再像十七八岁时激愤哀怨，认为命运对自己不公，痛恨自己的家庭不如别人的平淡美满。
从初中到大学，她怨恨父母，进入社会之后，见的人事物多而复杂，她便豁然了。
父母虽然不愿要她的抚养权，但是学费生活费都给了；她工作了挣钱了，他们也没伸手向她要钱。
如今，终于还是伸手了。
“要多少？”许歆没问原因，但心里有底，超过赡养义务范畴，她也不会答应。
许敏军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问：“你不问原因吗？”
许歆：“原因重要吗？”
许敏军语气沧桑：“我得了病，不严重，你不要担心，就是要做一个手术，手术费还差一些……我可以给你看病例。”
许歆问：“差多少？”
许敏军：“两三万。”
许歆：“行，我打给你。”
挂了电话之后，许歆握着手机，陷入了混乱的情绪之中。
她不问他得了什么病，却又禁不住去猜。回忆又开始纷纷扰扰，有好的，有不好的。
她心烦意乱，她索性离开公司，出去喘口气。
走出办公楼，热气冲面而来，令人呼吸更加不畅。虽然已经立了秋，但气温不降反升，热的人难受。
许歆被强烈的阳光刺得半眯着眼睛，眉心随之蹙起。她没什么情绪地沿着街道走，可没走多久，就被燥热的空气逼得她走进了路边的咖啡厅。
选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杯咖啡，她单手支着脑袋看窗外的街景。然而眼睛看着，脑子里却想着别的。
没多久服务员送来了咖啡，许歆刚拿起要喝，余光里突然出现一双穿着西裤的长腿。
接着，长腿主人在对面坐下。
抬眸望去，许歆脑子里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裴时亦……
裴时亦看着她睁大的眼睛，嘴角不由地微微勾起。他一直很喜欢她呆呆的样子，可爱，傻乎乎，让他想逗一下。尤其是在她不开心的时候。
但是现在不敢再像从前那样逗她，他说：“真巧。”
其实这是说巧不巧，说不巧也很巧的事情。
今天知晓了她工作的地址，心里很想过来见她，可理智尚存，没有鲁莽。然而中午约了朋友去一家餐厅吃饭，回来经过这附近，他便鬼使神差地把车子开过来了。
车子停在写字楼对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待了十几分钟。天气太热，纵使车里开着冷气，但也闷的难受，刚才他正打算回公司，没想到她出来了。
自她出现，他的目光就没移开。
他看出了她的不开心。
许歆盯着他的眼睛，想窥出端倪，可是她只看出了他的……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怎么在这？”她保持从容冷静，客气地问。
“路过。”裴时亦眼睛都不眨一下，毕竟他自认这次没说谎。
“真的？”许歆一脸怀疑，同时目光□□地打量他的着装。
他穿着冷灰色的衬衣，下装是西裤皮鞋，这一身衣料都是上乘，哪里有半点破产了的模样？
裴时亦点头表示肯定，说：“我中午去巴斯特吃午餐，见一位朋友，谈一些项目，我也得想办法多挣些钱。”
巴斯特是一家高档西餐厅，许歆首先想的竟然是他付得起钱么？
像是猜到了她的疑问似的，裴时亦接着道：“今天超支了，所以这咖啡，还是你请客。”
许歆：“你可以不喝。”
话刚说完，服务员端来一杯美式咖啡放在了裴时亦面前。
裴时亦非常有先见之明的一进门就点了。
裴时亦非常绅士地对年轻女服务员说：“谢谢。”
服务员小脸绯红，开心又娇羞地说：“不用谢。”
说完了之后，她并没有离开，吧台那边的其她服务员全都关注着这里，并且在偷偷摸摸地催促她。
咖啡厅里人不多，非常安静，所以刚才裴时亦进来时就引起了清闲的服务员们的关注，撩动了她们的芳心。
裴时亦的长相没的说，身材也算完美，再加上穿得人模人样，确实有迷倒一群女人的资本。
“请问，您是明星吗？”服务员无限娇羞地问，目光灼灼地看着裴时亦。
裴时亦哑然失笑。
许歆也笑了，说：“他这么大年纪了，现在出道还来得及吗？”
29岁的裴时亦直直看着许歆，嘴角勾着笑，并没有因为她故意强调的“这么大年纪”而不快。
服务员高情商发言：“这位先生看起来才二十多一点点。”
裴时亦长得帅没错，但他是成熟的帅，长相气质都符合实际年龄，二十多点和快三十，差距巨大。
裴时亦报以感谢，然后又看向许歆，像是在等她继续发言。
确切的说，是数落他。
许歆没让他失望，开口了。“嗯，他看起来确实挺小的。”
裴时亦的脸色微变，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
一时间，往事历历在目……
高中那会，年少不懂事的许歆时常夸裴时亦的东西小，可爱。比如他新买的各种文具、手机吊坠之类的，女孩子特别容易被小巧可爱的东西吸引。而裴时亦总会以太小不好用为由扔给她，她不要的话，他就说扔垃圾桶。
东西是他故意买能吸引她的，扔给她当然也是预谋的事。
可没想到发展到后来，她开始夸他。
比如，她说：“你的手指好小啊。”
裴时亦纠正她：“这叫修长，骨节分明，你言情小说白看了？”平日里一群女生围在一起念小说里描写男主的桥段的时候，她是最积极的一个。
她找不到东西夸的时候还说他眼尾的痣很小。
说他脸小，鼻子小。
再后来，她睁眼说瞎话地说他胳膊小，腿小。
裴时亦忍无可忍严厉警告她：“不能说男人‘小’，以后不许说了，知道了吗？”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都想听甜言蜜语，胆子也日渐壮大。
当时裴时亦用威胁的眼神看她，等她乖乖答应。
许歆抿唇，鼓着腮帮子，没答应。
裴时亦假装恐吓：“会被打的，怕不怕？”
许歆摇头，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
已经一米八的裴时亦郁闷了，考虑怎么惩罚她才好。
许歆忽然耷拉下脑袋，小声咕哝：“平时我说什么小，你就什么都给我。”
裴时亦听得不是很清楚，弯身下去，问：“什么？”
许歆“哼”了一声，说：“没什么！”
裴时亦组织了一下刚才听到的字词，忽然明白了，顿时，他就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想……”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但脸已经迅速红透，一股燥意不可控制地乱窜。
“我才不想！”许歆恼羞成怒地跑开了。
……
因为回忆，许歆的脸变得绯红，这抹红蔓延到了耳根，十分明显。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让她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脑子也热乎乎的，情急之下连忙解释：“我说的是年龄。”
“咳！”裴时亦轻咳了声。
服务员感觉到气氛变得诡异，于是迅速撤离了。
许歆内心无比崩溃，但她努力稳住，不表现出来，从容地端起咖啡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喝，以免被呛到。
“咳咳咳……”
喝咖啡的裴时亦，被呛到了。“咳咳……咳……”
许歆：“……”
咳得脸红的裴时亦看向许歆，非常无奈地说：“你又乱说话了，咳……”
他的眼睛因为咳嗽而湿漉漉的，本就是漂亮含情的桃花眼，被他这样看着，会让人产生他的眼里心里都是自己的错觉。加上这样无奈中带着包容的语气，许歆这颗修炼多年的冷硬的心，出现了崩盘的危险。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要去上班了。”许歆说完转身就走，走到收银台的时候，她顿住，犹豫了一下，结了账才走。
裴时亦看着她消失在视野里，然后也离开了。
回到车上，他打电话给周穆。“律师顾问的事，马上就去办了吧。”
午觉被吵醒的周穆痛苦地提醒：“哥，现在是午休时间，办不了。”
裴时亦：“还有十五分钟，你可以提前准备。”
周穆：“……你急了。”
裴时亦不吭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