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正值下班时间，律所里大部分同事仍在忙着手头的工作，只有小部分在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这小部分人因为自己的不够拼命而略感羞愧，极力降低存在感。
只有许歆收拾好东西后，坦然起身看着大家，打了声招呼：“我下班咯，大家拜拜！”
“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许律师居然这么早下班。”
“小许勤勤恳恳工作，也该抽点时间去过过私人生活了。”
“是不是佳人有约了啊？”
“我猜是，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奸情。”
“注意措辞，诽谤罪了解一下。”
“这哪是诽谤，这是美好的祝愿。”
“许律师，告他！”
难得在沉闷的工作中逮着了个新鲜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起劲。许歆正笑着，突然有道不和谐的声音阴阳怪气道：“人家许律师业绩好，不缺钱，当然想下班就下班咯。咱们命苦，还是多加班吧。”
许歆笑容淡了些，看向兰冬妮：“那确实，我加过的班比你多几倍，业绩要是不好，怎么对得起我拼命三娘的名号？”
许歆入行五年，开始的时候每天端茶倒水，整理案卷，写一堆文书。兰冬妮早她两个月入职，时不时耍点小心机，本该一起分担的任务都设计推给她。
许歆小事懒得计较，太过分就光明正大还击。可是领导总是和稀泥，后来知道兰冬妮是领导的亲戚，她内心着实憋屈了一阵。
好在她很快就适应了，做事愈发得心应手，在整理和查阅案例的时候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并且在工作中学以致用，逐渐崭露头角。
兰冬妮一直跟许歆不对盘，尤其这两年，一直努力上进的许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业绩斐然，收入蹭蹭的涨。兰冬妮一有机会就冷嘲热讽，许歆反讽回去，其他人打打圆场，也就相安无事了。
这次也一样，同事们安抚想要继续battle的兰冬妮，许歆拎着公文包潇洒下班。
快走到门口时，外出的刘主任推门而入，知道许歆下班，便说：“你等会，我送你回家。”
许歆的车前两天被追尾，送去修理了，导致她要打车上下班。刘主任这话听起来像是单纯的顺路带一带，但其实不是。
刘主任四十出头，前不久跟相恋多年的女友分手了，但似乎还有牵扯，这几天不知哪根筋搭错，频频对许歆示好，追求之意不只许歆看出来，其他同事也察觉到了。
“不用了刘主任，我得先去个地方再回家。”许歆推脱道。
刘主任直接问：“去哪？”
许歆：“这属于私事了。”
刘主任笑笑：“不管公事私事，都可以送。”
恰在这时，许歆的手机接连响起了两次消息提示音，她低头佯装看了一眼，抬头微笑：“不用了，有人在楼下接我了。”
刘主任脸色不太好看，挥挥手让她走了。
有几个同事为她成功脱离魔掌而高兴，偷偷使眼色或竖拇指。
共事多年，许歆自身能力出众，为人谦和，不揽功劳，也不推卸责任，加上长得漂亮，好感度积攒不少。
除此之外，她桃花运旺盛，不乏追求者，可惜她一心扑在工作上。
如今她事业走上正轨，年龄也上涨了，大家都认为她该考虑个人问题了，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人都蹭蹭涨。
这事儿还挺让她头疼，已经做好了实在推脱不了就接受相亲的准备，万一遇到合适的呢。
走出律所之后，许歆解锁手机查看信息。就算无人邀约，但有可能是客户啊。
一条微信消息，确实是曾经的客户。
本色夜总会许女士：【图片jpg】
是一张广告宣传海报，许歆查看原图。
最抓眼球的是右上部分的胸肌腹肌都很发达的半、裸、男，其余区域是大小不一的广告文案，什么“女士梦之夜，美酒打折，美男任选”；什么“超大福利，等你来哟”……
充满了诱惑和暗示，也不怕二进宫。
许歆顺手复制《刑法》第三百零一条的法律条文过去。
这位是许歆两年前接待的客户，当时她说大家都姓许，五百年前是一家，请求她好好帮她打官司，争取将处罚降到最低。
当初许女士就是涉嫌触犯了这条法规。
另一条是短信。
内容：母婴用品广告。
许歆自嘲：“男朋友都没有的人，哪来的孩子？”
收起手机，打车回家。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许歆下车，刚走两步，忽然发现前面站着的高个子男人有点儿熟悉。
男人一八几的身高，穿着白色棉t恤和牛仔裤，身材很好，背脊挺直，双腿修长，就是头发有些凌乱，手里还提着一袋高级酒店的盒饭。
虽然没看见正脸，但那熟悉感莫名强烈。
她脚步微顿，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几秒，正要转身，就见楼里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快步走出来，朝提着袋子的男人走去。
男人将手中的袋子递过去，语气烦躁：“你的饭。”
“你这服务态度可不行啊。”
“你还想投诉不成？”
这声音……
许歆愣在原地。
男朋友没有，八百年不见的前男友冒出来了。
“投诉倒不必……”西装男吊儿郎当地看向许歆，还挑了下眉，“那边有个美女，你去帮我跟她要个号码吧。”
许歆：“……”
被人当众调戏，也不算新鲜事了，但被人当着前男友的面调戏，她还真没碰到过。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西装男。
一直背对着她的裴时亦转过头看她，眉眼间还有几分不耐烦。
四目相对，那几分不耐烦消失殆尽，直勾勾盯着她。
几秒后，裴时亦转头对西装男说：“你的饭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接过的祁明宇啧了声，又看了眼并没有被裴时亦的长相迷住的美女，还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手拿来，东西给你我就走。”
裴时亦烦他，也想赶紧把人打发走，把手伸出去了。
“啪”的一下重重地放在他的手上，祁明宇笑眯眯地说：“辛苦了，外卖小哥，这是给你的小费。”
不等裴时亦反应，他迅速撤离。
许歆有些诧异，这年头大家都用手机支付，揣着现金的年轻人不多了，许歆从来没见过还有人给外卖小哥现金小费的。
裴时亦站在原地，盯着手心里皱巴巴的十块钱，忍住把人拖回来揍一顿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十块钱塞进裤兜，转身面向许歆。
“好久不见。”他先开口了。
许歆眨了下眼，发现眼前的男人跟自己幻想过的重逢场面不太一样。他的衣服脏了，脸色略显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颓废，似乎最近过得不怎么样。
短暂的观察后，她脑子里闪过一堆狗血的猜想。
但很快她就恢复理智，平静地问：“你这是……送外卖体验生活？”
裴时亦：“？”
对视几秒，他回道：“不是。”
许歆扬了扬眉，问出心中大胆的猜测。“你家破产了？”
裴时亦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形象，又想到刚才那场面，以及兜里皱巴巴的十块钱。突然有点想笑，她想象力还挺丰富，当年流行的小说和偶像剧，她没白看。
相比他的落魄，许歆的形象就好多了，化着精致淡妆，头发梳得整齐，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长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气质却变了很多，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他轻笑了声，瘦长的手指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说：“嗯，破了。”
震惊之余，许歆的记忆被拉回青涩的高中时代。
少年时期的裴时亦帅气中带着些痞气，在学校里一直是行走的焦点。
他家境优渥，学习不太努力，成绩却不错，下课时间喜欢跟几个男生在走廊上说笑玩闹，引得一群女生偷看。
上课的时候，他喜欢踢前桌同学的椅子。
这位前桌同学就是许歆。
他那双长腿经常伸到她的椅子下，有时踢到椅脚，有时踢她的脚，她生气回头抗议，他就会扬起好看的笑脸，假装真诚地道歉，甚至让她踢回去。
道歉认错的态度良好，但他坚决不改。
有一次她生气了说：“我想把你的腿砍了！”
裴时亦不要脸地说：“那你就得照顾我一辈子了。”
一来二往，两人像一对欢喜冤家，相处模式很不和谐。
可这不和谐之中，有些东西在偷偷萌芽。
捅破窗户纸那天，她心情很不好，一整天都没说话。裴时亦却不怕死的一直地招惹她，直到她终于绷不住，情绪爆发，哭着跑开了。他一路跟着，给她当出气筒。
之后一群男生揶揄他，问他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当时他就是这模样，坦然又不正经地承认。“嗯，动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说话的风格还是没变。
“怎么？想不到我也有今天？”他嘴角微微往上勾，目光凝在她脸上，等着看她的反应。
许歆也笑了一下，说：“想到了。”
他“嗤”了声，再次扫了她一眼，“你看起来混得不错，小白领？”
许歆毫不谦虚地纠正：“金领。”
他倒是不意外。“什么职业？”
许歆：“律师。”
裴时亦：“挺好。”
前任的现状该了解的已经了解了，许歆正想结束这场意外的重逢，就听到裴时亦说：“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
只不过是客套罢了。
许歆扬起职业性的礼貌笑容，直接回绝：“不必了。”
推托之词她都不说了，她能有现在的好态度，都是因为他的凄惨而产生了恻隐之心。
当年分手，她可是话都不跟他说的。
本以为拒绝之后就可以说“拜拜”，没想到裴时亦并没有因为她的不给面子而冷酷走人。
他说：“我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他说的是实话，他来c市刚好一周时间，自打踏上这块土地，他这副铁打的身体出现了水土不服症状，吃不好睡不好。身体难受就算了，还被祁明宇差遣来送饭，来的路上还被一小屁孩弄脏了衣服，心情糟糕的很。
许歆：“……”
“你请客。”裴时亦理所当然地说。
言下之意，我破产了，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