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质子
青年身上的宝蓝色长衫有些破旧，但他仍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一派文人风骨。他拱手向钟千姒一拜，稚嫩的眉眼间满是坚定之色：“请皇姊助我回宇国。”
青年正是宇国质子钟千离。
钟千离不过是寻常姬妾所出，彼时皇后楚氏在后宫之中一手遮天，他虽是宫中唯二的皇子，在宇宫内却从不受人重视，就连名字都是那楚氏随意起的。
直到当年两国交换质子之时经人点拨宇皇才想起宫中还有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也不曾见他一面，就将他与母亲几辆车驾送到了庆国。
虽说路途上有些艰险，但讽刺的是，来到庆国之后，他获得的待遇居然比在宇国还要优渥。
而今宇国内乱，楚姓氏族对朝堂的把控也弱了不少，楚氏素来张扬，此番弱势不知有多少平日里被他们打压的氏族要给他们使袢子，此时回国，正能收服这些势力为己用，正是难得一遇的好时机。
他在庆国虽说过得还算安稳，但这远不是他想要的。
他始终不会忘记自己是宇国的皇子。
就算初回宇国处境比此时还要艰难，他也要回去多做争取。
钟千姒将他扶住，没有受他的礼。她拂过青年起了毛边的衣袖，柳眉微蹙，面上满是谦逊和怜惜：“皇弟这些年受苦了，只是如今宇国方才战败，正是弱势之时，千姒也不过一介柔弱女流，又何德何能劝庆国皇帝放你归去呢？”
她柔声细语地推脱，半点不想沾这趟浑水。
钟千离那点小九九又怎么能瞒得过钟千姒？
她虽然知道父皇培养自己、为自己扬名的用意，心下对那些将她当做商品打量的目光十分厌恶，也对父皇的诸多政策颇有不满，进而想要做出改变。但想要做出改变，并不代表她要接一个质子回去再度搅浑宇国朝堂本就不甚清明的池水。
况且到时他们鹬蚌相争，不论谁胜一筹，宇国必定元气大伤。
“这可如何是好？”她扶住钟千离的手，决意不趟这趟浑水，面上泫然欲泣、六神无主的样子像极了那些后宅之中那些柔弱无助的笨蛋美人：“此事我们还是去信父皇，让他将庆国那位三皇子送回来，想来便能将你换回宇国。父皇与你多年未见，他一定也想早日接你回去。”
钟千离脸色一僵。
去信宇国？只怕就算父皇想让他回去，那皇后楚氏也巴不得他死在路上。
他忍不住回望身后一直隐在阴影里扮作小侍的门客。
他不是说若想回去分上一杯羹，他这位大皇姊会是他最大的助力？
今日一见，他这皇姊也不过是空负美名，百无一用的漂亮花瓶罢了。
钟千姒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看到了他掩藏不住的轻视之心。
她这皇弟，还是太过稚嫩。
她的目光缠向那个极力掩藏也十分俊俏的小侍，目光丝丝绕绕的像蛛丝一般。
钟千姒抬手拂下眼角的湿润以掩盖自己的兴味：倒是不知这撺掇着钟千离向她寻求帮助的人，背后又是受谁人驱使呢？
眼见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钟千离也不再多留，拜别钟千姒之后便匆匆离去。
钟千姒用眼角瞥了眼来人的身影，在那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出一抹笑来。
-
钟千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从暗处走回廊下，唤来此行随侍的婢女，低声吩咐她向庆国皇后禀明自己身体不适先行离席，也不待听那婢女的欲言又止，便提了衣摆施施然往殿外的方向去了。
这宴席本就是庆国人的欢庆，她一个战败献城的公主待在这里身份本就有些不适，便是提前离席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临行前父皇交给她的任务……
钟千姒敛下眸掩起其中的厌恶之色。
-
这厢陆瑾在席间同京中交好的贵女低声谈笑，浅笑的弧度维持得脸都僵了。
她素来只在家人面前犯浑，在外却也是个秀外慧中的贵女楷模。她的名声虽然不如倾城公主这般响彻诸国，却也是京中贵女命妇的榜样。
席中多有未出阁的女子明里暗里向她打听着她的诸位皇兄皇弟，少女怀春的模样好不艳丽。别的不说，陆瑾有一点与陆峥最为相像，那就是难以拒绝女孩子的请求。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忍心拒绝啊？
公孙家的二小姐平日里最为安静内向，今日也绞着帕子嗫嚅着凑了过来：“公主殿下可知今日怎不见安王殿下呀？”
陆瑾正色道：“前日新雪，七弟受了风寒，身子不适便未曾出席。”
那位公孙二小姐听了不禁面染忧色，这一句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问出口，接下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局促地福了福身向陆瑾道了谢便退到了一边。
陆瑾记得这位公孙二小姐，当初她被人污蔑是路过的陆峥帮忙解了围，事后陆峥还对她好生劝慰，看来小姑娘已是对他芳心暗许了。
想到这里陆瑾不禁暗自纳罕，她一个姑娘家和女孩子亲近天经地义，可七皇弟这怜香惜玉的性子又是如何养成的？
老五人憎狗嫌，老六笑里藏刀，老四也是黑芝麻汤圆儿一肚子坏水儿，怎么到了小七这里就像换了个胚子似的？
陆瑾只是在有人问到陆峥时思维有些发散，但仍耐心地一一回答着那些贵女的问题，忽然眼尖地瞧见了那位宇国长公主离了席。
陆瑾本不欲探究这些，但眼见钟千姒越走越偏，宇国长公主的身份终究有些敏感，小心一点总归不会有错。
陆瑾偏头对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后退几步，消失在灯光黯淡的拐角处。
-
贵女们得到想要的答案后都满足地离开了，也有大胆的隔着珠帘望向对面的青年才俊。也直到此时，陆瑾总算是得了片刻的清净，她徐徐回到宴席内坐下，方才离开的婢女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的身后，一边为她奉茶一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宇国质子？”陆瑾指节微曲，轻轻叩了叩案几。
与此同时，祁安宫内，抱病未曾出席宴会的陆峥也手捧暖炉看向身边的素霜，吐出和陆瑾相同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