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黑云压山门
“简单，我先撺掇任平生和杨檀比武，然后让朱用给他下药，本以为他会直接死在昏晓台上，届时朱用站出来揭露任平生恶行。没想到莫之轩把他救回来了，所以我只好深夜前往沉香崖，朱用看到我之后，自然会动手。”
凌羽失望透顶：“朱用也是玄天门之人？”
萧辰摇摇头：“不算是。他全家死于任平生之手，与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代价是他的性命，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凌熙又问道：“那卜中耀和梅贯习……”
“那是故意用来扰乱你们视线的。是我告诉他们千寻宫有可以助益他们修为的神奇力量，也是我伪造马英书信交给了你。”萧辰干脆吐了个干净。
盛颜骂道：“萧辰你太卑鄙了！”
萧辰轻笑：“阵营不同，各为其主罢了。还有想问的吗？”
凌熙缓缓开口：“玄天门少尊，率兵进攻千寻的信号是什么？”
萧辰一愣，随即释然道：“云端他们招了不少啊，你们连玄天门少尊都知道了。他们还说什么了？”
龙城道：“你不用怀疑他们的忠诚，也不用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好好回答问题即可。”
“要我说可以，你们把化业交给我，我就告诉你们我与冷弈君的信号。”
龙城压抑住隐隐怒气，咬牙道：“你现在自身难保，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萧辰冷笑道：“若我有损，你们且看冷弈君会不会踏平千寻宫。”
龙城讥讽道：“冷弈君？玄天门少尊。看来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冷弈君从来不受人威胁。你们可以和我做交易，和他不行。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不要化业了，你们把云端三人和我的暗卫交还给我，我告诉你们进攻信号。”
凌熙挑眉道：“成交。”
入夜之后，凌熙和龙城两人来到净别地牢，在放三人离开之前，凌熙将他们各自的武器还了回去，顺便交给他们几颗迷烟。
“萧辰好像有些怀疑你们。若你们……有别的想法，这点东西可能会帮到你们。”
凌熙如是说，可云雨愤愤地将迷烟扔在地上，狠狠剜了凌熙和龙城一眼。而云想若有所思，尚在犹豫之间，云端将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夺过扔在地上，警告道：“你别忘了是谁从死人堆把我们挖出来的！走！”
云想在经过凌熙身边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多谢。”
望着三人被押走的背影，龙城道：“你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有罪的从来不是匕首，我只是替他们惋惜罢了。”
龙城沉思片刻，道：“还有一事，我想问你。你怎么确定凌羽会欣然同意驻守后山？”
凌熙道：“自从那晚坦白之后，我安排她所做的全部行动都收到了回报。所以这次，她自然不会怀疑我别有用心。”
“那你有吗？”龙城忽然严肃起来，“据我所知，千寻宫后山地势险绝，易守难攻，玄天门不可能耗费兵力在后山。”
“事无绝对。”
“那我呢？你为何把我也调去后山？”
凌熙沉默了许久，道：“你曾答应过我，危急时刻，会以小羽为先。若玄天门真的攻入后山，求你把她送到帝都，那里有千寻宫暗点。我在后山药园的屋子里准备好了财物，足够她以后独自生活，不会麻烦你许多……”
“凌熙！”龙城打断凌熙的话，本想着说教凌熙一番，可看到她那亮如星河般的眸子时，再多的话都哽在喉间，龙城最后还是放弃了和凌熙争辩，只是温柔而坚定道，“别想那么多，我帮你一起守好千寻宫。”
千寻宫山门之外，江璃整军列阵，严防死守。与之对阵的玄天门骑兵已是庄严肃穆的模样。兵阵之后设有主帐，此刻却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那帐中孤傲挺拔的身影，正在等待一束绚丽的烟花。
宁心伴着月色而来，身后宫人押着云端三人和被俘暗卫来到阵前。
江璃快速扫视他们一眼，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宫主命我将这些人送还给玄天门，你去通告吧。”
江璃挥挥手，他身边的一名兵士便翻身跨马，冲出阵去。
宁心问道：“玄天门来了多少人？”
“一千人左右。”江璃眉头紧锁：“其他门派后援何时能到？”
宁心摇摇头：“怕是来不及了，各大派离开还未到两天，即便他们此刻返回，也来不及参战，更别说多带援兵。”
两人说话间，前方有人踏马而来。位于骑兵队列之前的人身着一袭玄色窄身直襟长袍，银冠高耸，腰间革带别一柄铁柄寒剑，面容坚毅，棱角分明，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一丝光亮，薄唇更是没有一点弧度。他像是从地狱归来的王，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见到来人，云端三人与暗卫们纷纷跪拜，齐声高喊：“参见少尊。”
宁心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就是玄天门少尊冷弈君，可他明明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男子，如何有这般强烈的杀气与威慑？
冷弈君抬眸看向宁心身后众人，扫视过后未见期待之人，眸子不禁更冷了几分，然后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宁心和江璃。
江璃感受到身边宁心的畏惧，便替她说道：“我家宫主仁慈，特赦他们几人性命，如今我们把人送还玄天门。”
冷弈君抬手，示意手下将几人带回，而后勒马回身，阴着脸吩咐身边首领：“传令下去，压阵至千寻宫山门前。”
“是。”
主帐之内，云端三人跪在冷弈君面前，大气不敢出。玄天门人人都知道，少尊冷弈君是比玄尊更狠厉冷酷的存在。
冷弈君负手而立，幽幽问道：“萧辰呢？”
云端道：“圣使被千寻宫扣押，留作人质。”
冷弈君蹙眉，面露疑色，眼底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按照萧辰的传信所言，如约发兵，本以为萧辰此刻会全身而退，可怎么成了人质？
云端又道：“圣使命我等转告少尊，请少尊按照计划，静待进攻信号。”
冷弈君眉头皱得更深了，萧辰，你又搞什么鬼。
千寻宫内，凌熙和龙城两人正在下棋，萧辰在一旁看着棋局甚是无语，忍不住吐槽道：“你们两个人有毛病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下棋？下便下吧，还要把我绑在旁边让我看着，看着也就罢了，你们还不听劝告胡乱落子！是想生生把我气死吗？”
龙城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辰一眼，缓缓道：“我本以为你是为了接近我才故作聒噪，原来你是真的很吵。”
萧辰吃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此时，欧阳傲天和盛颜一同而来，道：“凌熙，我们已经通知各派去做准备，他们状态都很好，就等你下令了。至于化业，他在敬远馆呢，有素水亲自看护着，不会再出岔子了。”
凌熙笑道：“多谢，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欧阳傲天大手一挥，一屁股坐在龙城身边，正对上萧辰的目光，一时间怒火中烧，愤愤道，“叛徒！”
萧辰反驳道：“你骂我可以，但我从来没有与你们志同道合过，何来叛徒一说？”
“你！”欧阳傲天气得一拳打在棋盘上，黑白双子纷纷落地，石桌也应声裂作两半，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楞在原地。
宁心一来便见此震撼场面，急忙上前简单收拾一番，替众人缓解尴尬道：“欧阳少爷天生神力，令人佩服。”
欧阳傲天瘪瘪嘴，道：“对不起啊……”
盛颜没眼看，捂着脸低骂一声：“憨货！”
凌熙定定神，问道：“人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江璃说，对方所带兵马约有一千。”
凌熙沉思片刻，将一枚信号烟花交给宁心：“待到明日拂晓，放出这枚信号烟花。至于萧辰，绑在桃林里就是了。”
萧辰大呼过分，而欧阳傲天不给他吵嚷的时间，主动请缨去做这件事，即可便拉扯着萧辰出了宫门。
晓光初明，旭日东升。一朵烟花在千寻宫上空迎面绽放，绚烂异常。
冷弈君一夜未眠，终于等到他与萧辰约好的进攻信号烟花。他一声令下，入攻山门。交战始伊，江璃奋起抵抗，只是不多时，阵列就被玄天门撕开一个口子，三百骑兵直入山门。
江璃也不做阻拦，快速调整好阵型，将一众步兵拦截在外，继续作战。
然而，经过桃花林外的幽径密林，直到桃花林外围，一路上并未看到预想中的严防死守，反而空寂无人，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先锋兵队暗叫不好，可为时已晚，欧阳傲天、盛颜和杨檀已经从前方三面带人强攻而出，在绳索□□夹击之下，骑兵方阵瞬间纷纷被斩落马下，溃不成军。首领模样的人大喊后撤，然而没了马匹，行军速度大不如前，轻而易举就被各派追上。
欧阳傲天大喊道：“大家动作快，他们的后援马上就到了！”
被绑在树上的萧辰看到这一幕才恍然大悟，难怪凌熙要掌握玄天门的进攻时刻，原来是要伏击先锋。只要骑兵溃散，战力便可大大削减。萧辰惋惜叹道，只可惜啊，此法只能占一时上风，即便江璃使尽浑身解数，也阻拦不了太久。更何况，此刻冷弈君还没出手。
萧辰摇摇头，难得有勾起他兴致的计谋，也不过如此。他抖抖胳膊，袖管中漏出一把小刀，只割了几下，牛皮绳便尽数散落。萧辰松松筋骨，纵身树林之间，往千寻宫方向而去。
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呢。
不出萧辰所料，化业果然还在迎松栈，昨天晚上那话就是欧阳傲天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凌熙吃准了玄天门不会放过化业，所以料定一定还会有人动手，恐怕这时敬远馆正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管谁来都是自投罗网。
在轻松打晕素水之后，萧辰将化业逼至角落，在一片废墟之中，化业显得格外凄凉。此刻他已经神志不清，误将萧辰认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浑然忘记萧辰差点要了他命的事情。
萧辰眼中满是厌恶，嫌弃道：“佛家讲究因果轮回，你若真的害怕，当初何苦行那些不义之事？”
说罢，萧辰随手捡起一段残木，结果了化业的性命。
至此，萧辰终于舒了口气，此来千寻宫的主要任务，算是完成了。
等萧辰赶回桃花林，本该早就突破包围的后援却没有按照他料想的一般如期而至。萧辰往山门处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印禅大师带着座下十八弟子，于山门外设下足足十九个金钟罩，不动如山亦坚不可摧，将玄天门后援尽数抵挡在外，寸步难进。原来那日印禅大师料到玄天门终会发难，故而滞留桃花林至今。
后山山坳处，凌羽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般，静不下来。龙城坐在石阶上亦是心神不宁，反复开合赤离剑鞘，剑身的摩擦声显得周围安静得异常诡异。
凌羽忍不住问道：“信号烟花已经发出这么久了，玄天门的人怎么还没有出现啊？”
龙城正思虑着山前战况，并未听见凌羽发问。凌羽见龙城失神，上前摆了摆手，轻声唤道：“龙城少侠？”
“嗯？怎么了？”龙城挤出一丝微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从容自然。
凌羽道：“我说，烟花信号发出许久，可玄天门并未出现，会不会是姐姐判断有误，他们并不会偷袭后山。”
龙城尴尬地解释道：“后山易守难攻，玄天门的人攻到此处并不容易，想来要耗费大量时间。我们且安心等等，万一玄天门攻上来而我们不在，那么后山就守不住了。”
“说得也是。我可能太紧张了。”
“没事。”龙城手心直冒汗，犹豫再三还是吞吞吐吐问道，“凌羽宫主，你的修为如何？”
凌羽讪讪一笑：“说起来虽然能算个一流，但是比姐姐差远了，肯定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足以自保，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龙城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羽也略带羞怯地点点头，背过身去长长舒了一口气。
龙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凌羽宫主，若是玄天门来袭，你一人可能应对？”
“应该没问题，司卫司的三位副掌司和十大高手都在，我们足以应付。”凌羽应道，而后意识到龙城所问何意，“龙城少侠是要离开吗？”
龙城一时语塞：“不是，我……我只是担心前山桃花林。”
凌羽叹道：“我也不放心，姐姐说桃花林是主战场，那边必然惨烈异常。虽然各大门派宗教都在，可我还是怕姐姐受伤。”
龙城心下一沉，提着赤离剑的手掌又紧了几分。
凌羽道：“龙城少侠，你是不是也很担心姐姐。”
龙城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凌羽看着龙城失神紧张的样子，不禁偷笑出来，道：“龙城少侠，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你是姐姐第一个肯推心置腹的朋友。如果我不在了，除了千寻宫的各大掌司，你就是姐姐唯一信赖之人了。所以，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她。”
龙城一愣：“我……”
凌羽脸上晕染开浓浓的笑意，道：“你去吧，去替我看护着姐姐，她素来不太爱惜自己，你帮我管着她点儿。”
“傻孩子，你还有心思担心她？”裴秀绮的声音忽然传来，惊得凌羽一个激灵，“她将你调至后山，摆明了就是想支开你，好自己在众派面前立威。”
凌羽见裴秀绮来此，颇为担忧：“外祖母，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玄天门一会就会攻过来，你赶紧回金晔殿。文卉长老，烦请你带外祖母回去。”
裴秀绮道：“我就是沿后山主道一路过来的，根本没看见什么玄天门。事到如今，你还不相信外祖母吗？”
“您是说，玄天门没有来后山？”
“当然没有。千寻宫后山地形陡峭，多悬崖峭壁，怎会有人来犯？小羽，你听外祖母的话，现在即可赶去前山桃花林，击退敌兵。你不要怪外祖母心狠，我也害怕小羽儿受伤，可是这一战对你的前程大有助益，况且玄天门是不敢真的对千寻宫下手的。小羽，小羽，你在听我说话吗？”
凌羽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凌熙的身影，根本没有听见裴秀绮说的话，她喃喃道：“姐姐判断错了，玄天门没有调兵偷袭后山，那就意味着姐姐他们现在抵御玄天门的全部兵力……”
凌羽急道：“龙城少侠，我们赶紧去支援姐姐。”
“凌羽！”龙城一个来不及，没有抓住凌羽，眼睁睁看着她带人冲了出去。龙城无可奈何地看来裴秀绮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裴秀绮心满意足道：“只要有人看见小羽作战，日后我总能找出说法，让她的功绩盖过凌熙。如此，还要多谢玄天门闹这么一出。”
文卉担忧道：“太宫主真的相信玄天门不会损害千寻宫吗？”
“冷巍他敢吗？他有脸这么做吗？玄天门永远都欠我们的！”裴秀绮怒道，转念想到凌羽，气又消了下去，“我现在牵挂的只有小羽儿了，等她的宫主之位坐稳之后，我再给她找一个好夫家，看着她一生顺遂，我也就安心了。文卉，方才龙城那么紧张小羽，你说，他是不是看上咱们小羽儿了？说起来，龙渊之境与千寻宫素来交好，龙峥和他夫人也是良善尊贵之人，若是小羽儿能嫁去龙渊之境，我也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文卉不禁想起那晚龙城抱着凌熙冲裴秀绮发火的模样，那深邃如夜的瞳孔中迸射出的不仅有愤怒，更是藏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保护欲，而方才的眼神与彼时完全不同。可文卉不敢说，裴秀绮已经够不喜欢凌熙了，此时说这些，只能火上浇油。
文卉道：“咱们二宫主年纪还小，太宫主舍得让她早早嫁人啊？”
裴秀绮脸上难得露出慈爱欣慰的笑容：“我当然不舍得，可是只要是为了她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话让文卉脸色一沉，而在裴秀绮看她之前，又换上了勉强的笑容。文卉望着凌羽远去的方向，暗想道，二宫主，希望你不会像你母亲一样……
而在两人身后的树林隐秘处，两道人影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