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偷钱
“你怎么站这里？不热吗？”
曲嘉乐扭了扭，继续面向着墙壁，脸都贴到墙上去了，鼻子磕到墙壁，有点酸，眼睛也忽然有点疼，一不留神，眼泪就滚下来了。
余白手里拎着刚买的两袋盐。奶奶在家做菜做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家里没盐了，叫余非下来买。余非嫌外面太热不肯下来，余白拗不过他，只能自己下来了。
曲嘉乐不想在余白面前哭，觉得丢人，抬手抹了把眼泪，可是刚抹完脸上的，眼睛里又流下来新的，抹了好几把，都没抹干净。
曲嘉乐又着急有委屈，干脆蹲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
余白愣了下：“你——你怎么了？又挨打了？”
余白将手里的盐换了只手提着，空出右手想要将曲嘉乐拉起来，谁知曲嘉乐越哭越来劲，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抱着墙外的水管撕心裂肺哭起来。
余白：“……”
他们在一个小巷子里，曲嘉乐头顶对着人家厨房的窗户和排油烟机。听到哭声，屋里的人推开了窗户，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曲嘉乐坐在地上，老人没看到他，只看到余白，两边巷子扫了一眼没看到别人，老奶奶只能问余白：“小余啊，你看到外面谁在哭？我听着怎么像曲嘉乐的声音。”
余白低头看了眼哭得凄凄惨惨的曲嘉乐，抬头朝老人家笑了笑，道：“嗯，就是他。”
曲嘉乐：“……呜呜呜——”
老奶奶伸着脑袋往窗户下看，还是没能看到曲嘉乐，唏嘘叹了口气：“怎么在这里哭？大中午的，晒死了。他妈妈又不让他回家了吧。”
余白伸脚踢了踢曲嘉乐屁股：“别哭了，去我家吧。”
老奶奶还在唏嘘叹气一脸悲天悯人：“去你家回头又要挨一顿打。”
余白也知道曲嘉乐这会儿回去肯定没好事，不回去回头肯定也讨不了好，但他没别的办法。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初中刚没毕业，哪里知道怎么讨好反复无常的大人。
曲嘉乐倒是有点应对经验，抹着眼泪打湿的脸道：“我不去你家，我就坐这里，回头中暑了，他们就不会打我了。”
那老奶奶被他吓了一跳，从窗户上探出头瞪着一双灰白眼睛喊道：“你要死啊！在这里坐着出什么事你爸那泼皮还不得闹腾死。去去去，去别地方去。别呆在这里。怪吓人的。”
曲嘉乐脸僵了一下，大概有点不好意。
余白刚要说话，那老人家又朝余白道：“你也别管他，还带他回去？他爸可不是什么好人，去你家没事都不一定消停，要真出点什么事，你奶家都被他们闹腾死。你小孩子家不懂事，可别在这里充什么好人。”
曲嘉乐不哭了，擦干净眼泪拍着屁股站起来，背对着余白道：“你回去吧。我不去你家了。”
余白没走，看着曲嘉乐，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你怎么办？”
曲嘉乐自暴自弃道：“我死了算了。”回头又狠狠瞪了那还没合上的窗户一眼，提高声音喊道，“我就死你家窗户下边，就在这吊死，晚上变鬼吓唬死你们！”
老人家姓刘，街坊小孩子都叫她刘奶奶，听到曲嘉乐的话，扬着炒菜的铲子又探出脑袋来：“你要死啊！你这死孩子，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呆着！”
曲嘉乐也就随口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去死。说完之后就顺着墙根慢慢溜走了。余白跟着他。刘奶奶舞者铲子往外拍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远了。
走出约莫两三扇窗户后，曲嘉乐才停下脚步，使劲踢了两下脚，踢了两下，忽然又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看她，拿个炒菜的铲子打人，搞笑死了。”说完还朝刘奶奶的窗户方向扮了个鬼脸。
余白不觉得好笑，甚至有点悲哀，他翻了翻裤兜，拿出十块钱来，递给曲嘉乐：“你去前面快餐店吃个饭吧，吃完就在那里坐坐。那里没什么人，不会赶你走的。”
余白比曲嘉乐大三岁，暑假过后就高中了。曲嘉乐小学刚毕业，升学考试成绩还行，分数比本地最好的初中录取分差了两份，老师建议交三千建校费进去，但曲常年是不可能出这个钱的，吕洁虽然有些意动，但一来不敢跟曲常年唱反调，二来也不太舍得，所以就一直拖着，现在也还没决定要去哪所学校。
曲嘉乐看他手里的钱，舔了舔唇，然后有骨气地扭身就走：“我不要。我就是饿死也不要你的钱。”
余白追着过去将钱塞进了他裤子口袋里。
曲嘉乐假装不知道，继续往前走，余白又从袋子里拿出一根雪糕递过去，曲嘉乐闻着雪糕的香味，就有点走不动道了。
余白笑道：“这本来是给余非买的，不过我奶奶不喜欢我们吃零食，拿回去恐怕要被说教一顿，给你吃算了。”
曲嘉乐欲拒还迎的推了两下，就将雪糕接过去了。余白也没跟他多说，看他拿着雪糕羞答答低着头，只笑了笑，道：“那我回去了。”
曲嘉乐撕着雪糕皮低低嗯了一声，余白就转身走了。奶奶还等着他的盐做菜。
曲嘉乐也没抬头一边撕着雪糕皮，一边慢慢往小巷另一头走，一直走到小巷要转弯的地方，才躲在墙角处回身去看余白。余白早走得没影了。曲嘉乐伸手掏出口袋里的十块钱，将钱币展开，对着日光去看。其实他什么也看不懂，只是看别人收了钱都这么看，他也学着看。人家看了能分辨钱的真假，他只能分辨这是不是钱，毫无意义的举动。
看完钱后，曲嘉乐又揣着钱一溜烟跑到了巷子前面的快餐店。十块钱只能点一个菜，而且不能点大荤的菜。曲嘉乐点了一个酸豆角肉沫，炒菜的大叔看他就点一个菜，有点不太乐意：“就点这个？一个人吃？”
曲嘉乐嗯了一声，拿出揣兜里的十块钱：“我就十块钱，只够点一个菜。”
炒菜大叔没话了，甩着菜勺嚷嚷道：“行了行了，去旁边找个地儿坐着，别在这里碍事。”
中午在这吃饭的大多是附近工地的建筑工人。这会儿正是饭点，座位基本都坐满了。曲嘉乐转了一圈都没找到空桌子，只能在一张桌子旁边空出来的一张的凳子上坐下。
工人吃饭很快，曲嘉乐坐下不到三分钟，他这桌开始上菜，三个工人点了四个菜，上了第一个菜开始吃，到最后一个菜上来就吃得差不多了，吃完饭到结账，前后不过十分钟就吃完了。
工人们吃完也没急着走，坐在店里看电视休息。
曲嘉乐坐了会儿，看到另外有一桌的人吃完走了，就换了个位置坐着，店里的一个阿姨上了菜后顺手过来收拾了桌子。
虽然肚子咕咕叫，但曲嘉乐一点都不焦躁，他不仅不着急，还非常客气地让炒菜大叔可以后炒他的菜，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坐在这里歇凉，虽然吃完饭在这里坐着也没人会赶他走，但毕竟还是会有些心虚。
饭店前面靠近厨房的地方，挂着电视机，播放着从去年火热到今年的清宫大女主剧，曲嘉乐虽然不是很喜欢，但聊胜于无，盯着电视晃动的人影打发时间，其实压根就没看清楚里面演了什么。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店里其他菜都上桌了，曲嘉乐的菜终于上来了。他肚子都叫了好几遍了。咕噜咕噜的，动静不小，他不想被人听见，就一直用手按着，但其实也按不住，咕噜咕噜伴随着肚子的颤动，在手底下响一阵歇一阵，好在饭店里人多吵闹，应该也没人听见。
端菜上来的阿姨其实也认识曲嘉乐，送菜上来时还顺便问了一嘴：“今天怎么你一个人来吃饭？”
曲嘉乐嗯了一声，起身去盛饭，端了饭还没回餐桌上，就听到饭店门口一声大吼：“曲嘉乐！”
曲嘉乐吓得手里的碗都差点掉了。这声音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老妈吕洁。
吕洁看到曲嘉乐手里的饭，也看到了桌上还没动过的菜，什么也不问，冲上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曲嘉乐脸上。
吕洁打完后就开始骂，揪着曲嘉乐耳朵往外拖：“让你去叫个人就没影了，你是死到外边去了吗？”
曲嘉乐将手里的碗放在桌上，打碎了他没钱赔。
饭店大叔和阿姨都在一旁看着劝道：“这是干什么？打孩子干嘛？”
吕洁伸手又是一巴掌扇在曲嘉乐脸上：“你们自己问问他该不该打？让他去叫他爸回去吃饭？他倒好，一个人跑这来吃独食，你哪来的钱？又是偷的吧？偷了多少？”
饭店阿姨看吕洁彪悍，又听了这话不对头，立刻转了画风：“偷钱啊，那确实该打。小孩子小时候没管好，长大了不得了。”
曲嘉乐奋力挣脱开吕洁的手，终于找着机会给自己辩驳：“不是偷的。我没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