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昏乱
傍晚,校长办公室。
十几号人影围绕着巨大的办公桌,或者站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风吹着落叶在屋顶滚动,好像夏油杰的咒灵先遣军提前而至,在屋顶上潜行而过。室内的气氛像冷空气一样冰冷,就连以往爱活跃气氛的五条都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
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听伊地知在白板旁讲述,白板上贴上了夏油杰的相关照片和资料。
“咒诅师夏油杰,术式为咒灵操术,可以吸收没有主从关系的自然诅咒进行操纵。他通过自创的宗教团体,从信徒处四处搜寻诅咒,根据近几年的报告确认,诅咒数量确实有所减少。”伊地知顿了顿,匡扶眼镜,“他宣称有两千多个诅咒,或许并非虚张声势。”
全场死寂!一些术师愣了许久,根本没缓过来。
咒灵操术,这真的是颗核弹,信息的核弹,释放这么多咒灵大规模且光明正大的袭击人世,咒术师守卫了上百年的隐秘就要泄露了吗。
“从比例上来看,绝大多数咒灵不过是二级以下的杂兵罢了,就算是咒诅师最多也才五十来号人。”夜蛾正道冷冷地说。
“这反而是夏油杰的可怕之处。”五条悟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那家伙不会打无准备的仗。你们忘了吗,他说届时他会在两个地点任意其中一处布置那枚可以杀死一座城市普通人的咒具。光是应对诅咒还不行,我们还不知道夏油杰会将那个大杀器不知在哪儿。”
“真该死。”夜蛾正道愤怒的捶在桌子,“那就通知御三家,还有阿依努咒术联盟,把所有能出动的人都给我出动!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夏油引爆炸弹。”
与此同时,一架特别专机呼啸着冲上蓝天划过一道弯弯的弧线向西朝东京飞去。
机舱里,上杉月静静的一言不发。今天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已经把她整麻了,先是千里迢迢的出差,她前脚出门那谁,叫夏油杰的家伙就跑过来宣战。眼瞅着自己被卷入探案中,然后一通电话告诉我她恐怖分子要在东京新宿区布置大规模杀伤性炸弹,现在又告诉我让我去保护总理,并找到那枚失窃的炸弹,日你奶奶个腿儿,这是把她当成孙悟空吗,她可没法儿扯几根头发吹出几个自己,一边找炸弹一边保护首总理。
五条老师说的没错,咒术总监就是一群傻逼,只会胡乱下令。
但是没办法,百鬼夜行,外加刺杀首相这种能引起政治上轩然大波的事情,不得不谨慎对待。跟真希等人的通讯上,上杉月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简单来说她离开后,恐怖分子头子宣布要炸平东京,时间定在平安夜。届时,会向东京新宿和京都投放两千只咒灵,且斩杀首相,并用东京都咒力研究所秘密研制的咒具将东京夷为平地。总理大臣非常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处境,这就让他急于派人来保护自己。
保护总理大臣,必然得派遣特级咒术师。
当前咒术界特级术师总共有五位,除去叛逃的夏油杰,就剩四位。这四位当中,五条悟要应对百鬼夜行,当然五条也不想去保护那些政治界的老橘子。乙骨忧太才刚刚入学,尚不能控制自己身上的诅咒,也是个行走的大规模杀伤炸弹,无法出动。九十九由基不知所踪,那么能出动的就只有上杉月了,刚好上杉月也有具体的战绩,选她也是理所应当。
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上杉月思忖着。
从研究所得到的情报来看,该咒具是可以自主吸收诅咒的,吸收的效果也比较缓慢。这就需要找一处诅咒极为浓郁的地方,让咒具充能完成才能张开结节。从对方设下的时间来看,是在12月24日,也就说明咒具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充能,才能张开足以覆盖整个东京的杀人结界。
敌方的布置也很有意思,从兵法上来说,分兵是大忌。
但是咒诅师一方居然同时向三个地方下手,东京新宿、永田町的内阁官邸、咒术界的圣地京都。其中局部战争会在永田町的内阁官邸处打响,新宿和京都将于12月24日当晚百鬼夜行成为正式战场。
这样一来,咒术师一方完全被咒诅师牵着鼻子走,对方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想袭击哪里就袭击哪里,咒术师只能跟着疲于奔命。
不过咒术高层并不担心对方会使诈变换战场,因为日本人口最稠密的地区就是东京都,人口最多,怨力也最大,诅咒也最强。将这个地方作为战场大加杀戮,可以释放更多的怨念,有利于咒具的充能。
唯一苦恼的是咒具被隐藏的位置,要怎么找。
首先,京都可以直接排除,放哪里作用不大,京都本身就是作为次要战场开辟的,布置在那里的咒灵以及事后的政治波动都不如东京来的大。但问题来了,东京总面积2194平方千米,307283个足球场那么大,住人口14042127人,辖23个特别区、26个市、5个町、8个村,就算是挨个挨个地毯式搜索,一年也搜不完。
而这么一项艰巨的任务又落到她头上,属实难顶。
“这么一个重要的任务在身上,一定很辛苦吧。”雁屋安平说道,语气很平静。
上杉月从她的遐想中回到现实,转头一看,雁屋安平在过道旁边。在窗外呆板的光线下,他看起来镇定自若——周身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息。此时他的呼吸似乎更深沉了,好像是想到下一刻就能把犯人抓捕归案而激动万分……一个曾经是咒术师的儿子复仇心切,驱使他寻求凶手,杀死凶手。
确定手里头拿的不是蝙蝠侠的剧本?
“是挺累的,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上杉月淡淡说,“毕竟身后是万家灯火。”
她最开始以为咒术师的任务就类似于藏匿于民间的道士,降妖驱魔。后来发现咒术师不仅是除魔道士,还是哪儿都通一样的半官方员工,既要保一方安定,又要维护世界秩序,阻止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咒诅师露出爪牙来。
入学前她也是有所觉悟,还跟七海海跑了几趟,感觉也还好,不是出差就是出差,所性日本不大,报酬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至于那些做恶的咒诅师,几乎藏都不带藏的,几乎就贴你脸上有本事来抓大爷我啊。
这让上杉月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咒术师的任务也就那样,单调且重复。普通的咒灵随手祓除,暗藏的宵小之辈更是捏小鸡仔似的,一刀一个干脆。
唯一的乐趣就是找五条悟打(训)架(练),和寻找特级咒灵了。
但上杉月没想到这入学才没多久,就给自己整这么一波大的。
她真的是拴q。
雁屋安平回过头看了眼上杉月衣上缀有金色附有高专黑色漩涡纹的纽扣,说:“上杉同学,是高专几年级啊?”
“一年级。”上杉月淡淡回答。
“一年级?”雁屋安平略感惊讶,“真了不起呢,入学不久就成为了特级术师。”
“但我有一个疑惑,你为什么想成为咒术师呢?想你这么聪明,选择权不挺多的么,尘世的生活不比咒术师的生活要简单轻松多了,守护万家灯火这个责任很重的。”
开玩笑,普通人的生活比咒术师要轻松,上杉月心里叹气,一看就是没挨过社会铁拳的少爷,996福报套餐体验一下。更何况这是有诅咒这种怪力乱神的世界,普通人虽然不用出生入死,但运气不好遇到咒灵,那就寄了。
此世界的普通人非彼世界的普通人,又苦又累,还容易嘎。
但为何要成为咒术师这个问题还是上杉月心里一怔,她忽然想起那两张熟悉的脸来。
是啊,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一开始也没想明白,可能只是不想旁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顺带活下去吧。一开始,她还是懵懵懂懂的,为了存活的奋力一挣,闯入了咒术世界的大门。那个时候也没想什么,就是想活下去,想保命,才死缠烂打的要学咒术,然后当一个隐藏在普通生活中拥有超能力的人。东医大之后她才明白,咒术师和普通人已经两个世界了,或许你拥有力量可以自保,但是敌对分子会想方设法威胁你,对诅咒一无所知的普通朋友,只会成为软肋。
对于拥有咒力的人来说,从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假装自己是一名普通人,平平淡淡的活下去,要么成为咒术师,加入到诅咒的大家庭。
“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啊?”上杉月想了一会儿,“主要是想活下去吧,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我可不想在某天夜里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世界很大,我还想多看看。”
“这样。”他轻声笑了。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对于咒术师而言,从来就没有无悔的死亡,几乎没有咒术师在死前不后悔的。相比起普通人的生活,咒术师更加早不保夕,可能哪天说不好,一不留神就死了,像条野狗死在街边。当然,对于上杉同学你这么强的人来说,确实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我怎么总感觉你在内涵我,上杉月心想。
“那彦屋先生因何而辞职呢?”上杉月轻浅一笑,“是因为太危险了吗?”
“是不值得。”雁屋安平淡淡说,“虽然你才刚入学,但我想你对咒术界的概况应该有一些了解,对于那帮高层什么样子,多少也知道。一想到自己拼死拼活换回来的是他们吃的抹油的嘴脸,我就觉得恶心。”
上杉月一愣,没想到居然是政治原因。
但是她没有吭声,咒术界本就是现实世界的延伸,也是旧世界的延续。千年以来,咒术界在天元这棵大树下,确实享受到了和平,但也陷入了一个怪圈。
但咒力却集中在一个如此狭小的地方,咒术师越多,咒灵就越多,战死的咒术师也就越多。同时,咒术师还有大量咒诅师存在,他们占了咒术师的坑,却不分担祓除咒灵的活儿,还利用自己的能力为非作歹,大量的消耗了咒术师的有生力量。
外部环境如此恶劣,动辄战死,自然有很多术师不想干这一行。为了避免此类现象,咒术界建立了灭绝人性的高压制度,从小用荣誉道德来洗脑,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为了巩固统治,排斥不同的身份,排斥不同的理念又是不可避免的,种种保守思想导致咒术界处于一种高度压迫的状态。
因为术式危险就代表容易失控,异类就代表变数,都与咒术界追求的稳定背道而驰。至于民主、平等?抱歉,权力压制真的很有用。
不同的声音就是噪音,只有相同的声音才是安静。
再加上历史原因,日本并没有成功过暴烈的社会革命,整个社会依然积留了大量的封建残余。在新时代他们摇身一变,要么大地主,要么大资本,要么政治家,就连咒术界的御三家也同样如此。他们在咒术界作威作福,在尘世间拥有大量资本。
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每个人的身体累,精神更累,所有人都不堪重负。
就像一艘八世纪古船,甲板上站满了人,承托着新时代重物,却漂泊至今。哪怕外壳喷涂了防腐蚀的油漆,也阻挡不了木质结构带来的陈腐。钢铁巨轮面对海风尚有生锈的一天,更何况木质帆船。
所以看淡了咒术界的黑暗,雁屋安平不当咒术师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毕业于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该校的校长怎样她也有所耳闻。得亏东京高专有夜蛾正道这么一个正常的校长,还出了一个肆意妄为的五条悟,不然上杉月的命运不是秘密死刑,就是当作兵器一样培养。
想改变这一切,除非能砸破这台嘎吱嘎吱作响的官僚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