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气(二)
“姨娘,我”
祝浣溪本来想解释两句,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打架是事实。
“还没吃饭吧,我叫厨房给你重新做。”
虞雪君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放下手上的活,起身就准备走,和祝浣溪擦肩而过。这一举动让祝浣溪心中不知所措。
哪怕像上次一样打他一顿都比较正常啊。
兴许是在生气吧,说不定晚上气就消了。
下午再去书院的时候,祝浣溪才知道乞伏颜被禁足了,但眼下虞雪君对他的态度更令他闷闷不乐,完全听不进去孟夫子的满嘴之乎者也。
邹淮见状凑过来:“还在想乞伏颜的事啊?阿浣你不用太担心,他毕竟是侯爷的亲生儿子,侯爷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祝浣溪把头埋在桌子上,神色恹恹:“谁担心他啊,我是在想我姨娘。”
邹淮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阿浣你好奇怪啊。”
“奇怪什么?”
邹淮笑着解释道:“以前虞夫人惩罚你,你总是不开心,巴不得她不要管你,现在她既不打你也不骂你,你怎么反倒闷闷不乐了。”
“我有吗”
“难道没有吗?”
他确实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邹淮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他以前认为虞雪君对他有偏见,巴不得天天躲着她不见她,虞雪君对他的管束让他觉得虚伪又烦躁,这次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虞雪君只字不提,他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
就算是他后来发现自己误解虞雪君了,把她当长辈一样对待有了一些敬意,也不至于如此放在心上。
“因为她是我的姨娘,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很尊敬她。”
他语气坚定,对邹淮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邹淮还准备再说什么,突然一块戒尺直直地插在两人书桌中间。
孟夫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面前,摸着胡子,眼睛瞪得能冒出火花来。
“你们在聊什么,不妨说与我听听?”
邹淮连忙行礼道歉:“夫子,我们错了,请您责罚。”
孟夫子看了一眼邹淮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了祝浣溪身上,勃然大怒道:“祝浣溪,你自己顽劣不堪,不学无术就算了,还怂恿其他学生和你一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已经不需要我教你了?!”
邹淮忙道:“夫子,阿浣不是”
“好了,你闭嘴。”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夫子立马打断,“祝浣溪,你既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不用再学,那我来考考你,何为圣人之道?”
祝浣溪站起身,然后说道:“我认为当今世上没有真正的圣人。”
孟夫子眼睛瞪得更大了,怒骂道:“你简直胡说八道!我刚刚才列举了何为圣人之道,祝行珏将军一生驻守边疆,舍弃小家庭只为国之大义,祝将军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后生不幸!”
祝浣溪反驳道:“夫子这样说,岂不是刻板迂腐?孔夫子尚且会犯以貌取人的错误,不识子羽之才,何况祝将军,我不认为他舍小家驻守边疆就是圣人之道。”
孟夫子气得胡子都歪了:“谬论!他日若你在亲人和国家面前,你当如何抉择,难道你要抛弃自己的国家吗?”
祝浣溪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决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亲人和国家我都会保护好。”
“哼,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力,世事并非如你所愿。”
孟夫子兴许是被气得不轻,怒骂一通后便看也不再看祝浣溪。
放学后祝浣溪和邹淮还是被罚抄了书,邹淮一直是孟夫子的得意门生,只抄了两遍,很快便抄完了。
“这孟老头真是没人性,整整十遍啊,我得抄到什么时候,我看晚饭也不用吃了。”
祝浣溪一边抱怨着一边翘着二郎腿,感觉头都大了,他最讨厌抄书了,一直重复抄写一样的内容,不知道意义何在。
邹淮安慰道:“孟夫子一向严厉,阿浣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要不我帮你抄吧,反正我也闲来无事,你不是还要陪你姨娘吃饭吗?”
祝浣溪眼睛一下就亮了:“好阿淮,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你真是我的亲哥哥。”
把抄书任务甩给邹淮后便跑回家吃饭了。
今天的菜也很丰盛,看着厨子把菜都上齐后,祝浣溪搓搓手,等着虞雪君来了就开饭。
然而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人影,只看到路过的小翠。
“小翠,姨娘还没有回来吗?”
小翠答道:“夫人早就回来了呀,已经先用过餐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房休息了。”
祝浣溪感觉心一瞬间凉了下来,他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一点食欲也没有了,只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跑到虞雪君的屋外,望着紧闭的门,踌躇了半天,抬起右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
虞雪君沉稳平静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姨娘,是我。”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虞雪君半个身子从里面探出来:“有什么事吗?”
祝浣溪小心翼翼地问道:“姨娘,你你生气了吗?”
虞雪君:“我没生气,你快去把饭吃了吧,一会儿该凉了。”
祝浣溪忙道:“那姨娘为何不与我一起用膳了?”
虞雪君:“我吃过了,没什么胃口。”
祝浣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也染上了哭腔:“姨娘,对不起,是我的错,你骂我打我吧。”
虞雪君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祝浣溪,半晌道:“错不在你,在我,怪我没有教导好你,愧对阿母的在天之灵。”
听了虞雪君的话,祝浣溪害怕极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忍住冲动闯了祸,要是虞雪君因此对他失望至极,他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夺眶而出,祝浣溪央求道:“姨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不要不管我,常卫当时骂我母亲,我忍不住一时冲动,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您能原谅我吗?”
听到“母亲”两个字,虞雪君垂落的手忍不住攥紧了,这是祝浣溪进祝府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起自己的母亲。
对于祝行珏和祝浣溪的生母,虞雪君并没有旁人想得那么怨恨,她与祝行珏原本就是奉旨成婚,这些年王老夫人一直都在尽力补偿她,她没觉得自己哪里过得不好,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怨恨。
但是祝浣溪,年幼便失去了双亲,虽然不知道他流落在外时经历了什么,想必也是孤苦伶仃,怎么会不想念自己的生母呢?旁人辱他母亲于他而言比辱他更难受。
半晌,虞雪君握紧的手轻轻放下,终是叹了一口气:“起来吧,姨娘真的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