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从ktv门口到街边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她怔怔抓着陆淮晏的肩膀,晃神的一分钟里,人已经被带到了车边。
车后座,里面的西装男连忙给两人打开车门,关切探出身,想扶一把:“陆老师,来来!”
谢酒见大美人屈下了身,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在降,一下子就抱紧了对方的脖颈。
陆淮晏动作顿了顿,稍一侧过脸,淡声:“下来。”
谢酒扭头看后座上的西装男,不认识,又转过去看驾驶座上的关逸,不喜欢,她顿时搂得更紧了,吸了吸鼻子,表情大写的不情愿:“不要。”
她贴得近,说话扑出的酒气混着濡湿气息,掠过了他的鼻端。
西装男人都看傻了,陆淮晏动作稍停,察觉到她的醉酒,长眉细微压了一瞬,还是撑着伞径直屈下身,松开了谢酒。
而接下来,就在被放开的那一刻,谢酒整个人都软乎乎往下滑。
眼看着她就要栽到雨地里,那条白裙子快沾到泥水,西装男急急“哎哎”两声,陆淮晏直接伸臂一捞,又将她抱了起来。
谢酒随即回抱住他的脖子,这次搂得更紧了:“不要不要不要。”
她一脸的不乐意。
“……”
西装男的表情有如大雨天见了个鬼。
关逸脸上的肉都抖了一抖:“卧槽。”
谢酒不想上车,好像就决心今晚要赖在他身上了。
陆淮晏的神色冷淡了几分,男人偏头,像是没太大耐心地抬了抬眸眼,不待他开口,小姑娘就无比清晰地抽噎了下:“师父呜,我的萝卜没了。”
“你看啊,我的手。”她空出一只手凑到陆淮晏面前,委屈挂着眼泪,气结道,“我雕的萝卜,本,本来想给你看看的,雕了一半,没了。”
谢酒的手心白皙细嫩,但手指上有好几道细细小小的破皮和淤青,都是雕萝卜的时候磨具蹭的,尖头划的。
可见这几天雕那个萝卜有多辛苦。
她委屈兮兮对他摊开了手,又合上,抓了个空气,嘴角也抿出一个下落的小弧度——看啊,真的没了。
陆淮晏看了会儿,嗓音清冷:“谁让你拿萝卜来雕的?”
“网上。”谢酒又抽噎了下,“百度。”
“……”
“你又不理我……给你发短信也不回的。”谢酒控诉,“我不是你的徒弟吗?”
陆淮晏即将松开的手指顿了一顿。
“啊。”她思维跳跃,又问,“你会上网吗师父?”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几下响亮的吹哨声,交警高喊:“车不要停在那!开走开走!”
谢酒又一下搂紧了她师父的脖子。
她就是打死不上车。
关逸看着就急,他刚想下车把那正扒在陆淮晏身上撒酒疯的小姑娘给拽下来,就见陆淮晏抬眸瞥了一眼交警那边,眸光又往谢酒有淤青的手上一落,顿了下,平静说:“你先走。”
“那你呢?”关逸问,“她……你这个徒弟住哪啊?”
陆淮晏已经走了。
关逸看他的方向,是往附近的平安小区去了,稍微放下了心。
但是又一看陆淮晏怀里托抱着的那个……关逸发动了车子,还在不断转头看那边,又震撼道:“卧槽。”
后座,郑平江终于从惊愕中回神,掸了掸大腿,委婉问:“这个,我今天还能再看到陆老师不?”
他是在店里管仓库的,今天跟着陆淮晏一起从北京回来,本来是准备来连夜接走那件已经雕完了的诸佛踏鬼像。
没想到从机场过来,在住处附近碰上了这事。
“先回去再说吧。”关逸一边开回家,一边又问,“北京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啊?”
郑平江叹气:“唉,就是陆老师之前收的那个徒弟——他情况不好了,听说连发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可能要熬不住了。”
关逸恍然哦一声,想起来了。
陆淮晏不轻易收徒,这么久了也就只收过一个,结果那徒弟不老实,自作孽把自己作进了重症病房。躺了有两三年了。
郑平江迟疑着问:“刚才那个是老师新收的徒弟?”
关逸哈了声:“对。你也看不出来吧?”
“唉。老师就是一直对徒弟太好,上个徒弟才那么……”郑平江皱起眉,“我看这徒弟也不靠——”谱。
说着,关逸也想起了刚才那小姑娘的所作所为,单手搓了一把脸,在方向盘上一拍:“卧槽,真牛!”
郑平江:“……”
“她可真敢啊。”关逸又说,“我都想给她竖个大拇指了!”
“……”
深夜,街边的行人很少。大雨如泼,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直响。
谢酒正抓住男人的肩膀,整个人被陆淮晏的手臂紧绷托起,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新奇视野。
她脑袋有点懵,但意识还在,黏糊着调子问:“师父,你去哪里啊?”
师父没有回她。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谢酒又说,“我这几天——好无聊呀。”
她用手背贴了一下脸颊,感觉到了湿漉漉,继续带着鼻音碎碎念:“我今天鼻子好难受,好像感冒了。心情也特别不好……”
大美人没应声,谢酒也不觉得无聊,自说自话了几句,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啊啊,你看。”她抬手一指。
陆淮晏把伞抬起一点,随着她的方向瞥去。
斜前方,雨里的公交亭正亮着面硕大的广告牌。
谢酒就指着广告牌上喝酸奶的英俊男人,无比确认地道:“你看,那个是我的前男友。”
“……”
又在雨里走出十几米,谢酒又看见了,便利店门口正竖着个给冰淇淋打广告的易拉宝,上面正拿着冰淇淋的男明星笑容撩人。
她又是一指,肯定道:“老公。”
陆淮晏平静扫过一眼,稍稍抬起了眼睑看她。
“唔。”谢酒的表情迟疑着,想了下,又改口,“不对,他已经变成前前夫了。”
陆淮晏:“……”
谢酒对大美人的高冷习以为常,一个人自说自话了两分钟,指着指着,又没声音了。
直到声音忽然又响起,像是忍不住地抽噎了下,含着细小的哽咽。
谢酒:“我失恋了,师父……”
陆淮晏停下了脚步。
“他有女朋友了。”谢酒一想到谢识今天怼她的那句,心里就更堵了,擦着眼泪说,“我好不开心。”
她脑海里全是今天白天的那几个画面,心里憋着的气闷混着醉意,情绪被放大了好几倍,哭得越来越凶。
陆淮晏扣在她腿弯的手指忽地动了动。
“谢酒。”
谢酒泪眼朦胧地看他:“啊。”
她见陆淮晏抬了抬眼,像是对待醉酒小孩子的耐心终于告罄,嗓音疏淡:“下去。”
“……我不要。”谢酒立即逆反。
她一点都不想下去,正要故技重施去抱住陆淮晏的脖子,刚巧撞上了他侧过脸的动作。
小姑娘不小心一蹭,就把下巴上挂着的眼泪蹭了他一额角。
刹那间,谢酒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愣愣盯着陆淮晏的那一处眉眼,又眨了眨眼。
男人额角那一片极白的皮肤被蹭上了水光,连眼皮上也被她蹭上了湿漉漉的泪痕,反而添了一种被染指的色气。
随后,那双稍窄的双眼皮就抬了起来,谢酒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个……师父,”谢酒想起上次大美人洗手的那个场景,直觉她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讷讷伸手,“我帮你,擦掉。”
陆淮晏稍一偏头,避开了她的动作。
谢酒一顿,盯着他的眉眼忽然脑子一热,下一秒就不满地伸手掰过了陆淮晏的脸,直接用手指指背擦掉了他眼皮上的泪痕。
同一时间,正托着她的臂弯力道蓦然一紧。
擦完,谢酒又在裙子上蹭了蹭,满意了。
世界也寂静了。
她见陆淮晏的眸光正凝在自己的脸上,眉梢好像是极其细微地压了一压,神色淡漠。
于是谢酒吸了吸鼻子,又观察了会儿,很理解地说:“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看,现在不是都擦干净了吗?”
谢酒表情真诚:“你不要害羞,师父。”
“……”
翌日,谢酒从床上睡到了自然醒。
她感觉脑袋有点胀胀的难受,空调好像也开高了,不是很凉快。
于是谢酒把手伸出了被子,摸索着。
既没有摸到手机,也没有摸到空调遥控板。
她渐渐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下眼睛。抬头一看,眼前的房间不是她的卧室。
谢酒懵了半天的神,回忆了会儿,这才想起昨天是谁送她过来的,于是她光脚踩下了床,想跑出去找人。
刚下床没几步,她忽然又后知后觉回忆起了几个场景。
昨晚——
可能是在她给大美人擦了眼泪以后,自己就被无情地扔下了。
这次他没再管她的裙子沾不沾泥水,她一整个差点要栽进雨里。
谢酒还记得她问了句:“师父,你是不是抱不动我了。”
他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没理她。
然后她又是无比窝里横的一句:“那你就不可以换一边手吗?”
“……”
谢酒委屈道:“我又不重。”
后来……
谢酒记得自己在哭的那个场景,因为想起了她还没过医生叮嘱的那个时间。
打完狂犬疫苗后一个星期都不能喝酒——而她前几天刚打完上一针。
于是自己边哭边问:“我是不是活不长了呜呜呜。”
记忆里,陆淮晏在雨里撑着伞,神色异常的冷淡,屈下身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他忽然就露出一个极致勾人的笑来。
男人的嗓音低沉好听,漫不经心的,淡应:“嗯。”
“……”
谢酒盯着房间门,慢慢缩回了脚步。